心中的鸡窝窝散文

时间:2020-11-09 13:36:11 散文 我要投稿

心中的鸡窝窝散文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寒冬,滴水成冰,我第一次离家住校上高中。学生宿舍很简陋,土木结构的瓦房,木板搭建的高低床,窗户玻璃少了几块。我们入住的时候,上届住校学生倒在地面的水还没有干。寒风刺骨,顺着窗户直驱而入,那些水就结成了坚冰,不曾融化。.住在一起的女同学只有七八名,风裹着雪花吹了进来,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晚上冷得直打哆嗦。那年的寒冬特别漫长,雪也出奇地多,鹅毛般的大雪下个不停,地上的积雪足有一拃之厚,同学们都把自己的被子重叠在一起,彼此取暖。

心中的鸡窝窝散文

  和往日一样,我踏着起床铃声的节奏去排队打洗脸水。学校的生活设施也非常简陋,在土木结构的土墙底侧,钻了两个小洞,把小型锅炉的水管接出来供学生接水洗漱,喝的开水也一样。为同学们打好洗脸刷牙水后,踩着积雪去操场锻炼。脚下的雪,晶莹剔透,耀眼生辉。踩在雪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脆响,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就像一首留在岁月白纸上的歌,记录着我一个人在雪地里的点点滴滴,雪,一直在下,风吹得脸刀割般的疼。脚下却是暖融融的,如同母亲的怀抱、父亲的手掌的温度,舒适温馨。因为,我穿着一双由母亲亲手做的鸡窝窝——温暖舒适的棉鞋。

  “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走得稳站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歌中唱的千层底,正是我穿的这种样式的鞋子。鞋帮,用了最好的棉花加了羊毛,鞋底最上层也用细细的羊毛铺了一层,脚放进去,柔软度就象婴儿的皮肤。鞋帮表层用的是黑色条绒面料,有四个气眼穿过鞋带绑好,又合脚又带劲。再寒冷的天,我的脚从来都不知道冷。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还清晰记得母亲做鞋子时的模样。下雨的时候,农活就得停下来,母亲却一刻不停地做着手中的活。心灵手巧的母亲,自学裁剪,缝得一手好衣服,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母亲做衣服。母亲把给人裁剪剩下的边角料,像巴掌大小的布块,都悄悄地装进客人的衣兜,好让她们回家备用,缝缝补补。那些手指大小,宽窄不一的各种布条,母亲收在了一起,它们都是母亲的宝贝。她把那些布条剪成大小不一的三角形缝在一块,成为正方形小方块。那叫一个绝呀,一幅幅一个个都是一件精美朴实的工艺品,一幅朴素灵巧的画面。

  这些用不着的布料,和我们穿破得再不能穿的衣服,被母亲做成纳鞋底用的禙子。花花绿绿的禙子粘在房屋的墙上,自然风干。乘着这功夫,母亲就会撵纳鞋底用的绳子。那些粗糙而悠长的宽窄不一的麻,被母亲撕成细细的长线,一手摇着柠车,一手搓着麻线,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母亲忙碌的身影。

  我的手却很笨,多少次,看着母亲一手搓麻,一手拿拧车撵绳子的模样是那么娴熟,沉稳,悠然自在。我要过拧车和麻线,母亲为我纫上一根细麻丝,教我撵绳。我愣是摇了拧车顾不了搓线,搓了麻线摇不转拧车,顾此失彼,手忙脚乱。母亲一边说真笨,一边顺手拿起车和线,咯吱,咯吱,咯吱……静夜里奏响了一首曲子,它唱着日月,唱着生活。

  “那一天妈妈问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在我朦胧的记忆里,难忘童年的摇车,它摇着日月,它摇着辛酸,它摇着妈妈无字的歌,童年的时光,悄悄的流过,母爱啊深留在心窝,深留在心窝……”每每唱起这首歌,我就想起母亲的拧车和她撵绳的模样。生活像一团麻,母亲把那团团乱麻撵成细绳,再合起来撵成一根粗细均匀的绳子,一根根拿在手里,缠在拧车把上一转,一捋一捋再一捋,光滑柔韧的麻绳就成了。而我们的生活,也被母亲不经意间撵得井井有条,捋一捋,捋得顺顺当当。

  墙上的禙子培好后,母亲轻轻地揭下来,柔韧度软硬度刚刚好。在父亲的书页里面,有无数张母亲的宝贝,那是用牛皮纸、废纸做的鞋样,款式不一,还有母亲的衣服剪纸图样,密密麻麻地标着尺寸。一双双鞋,一件件衣服,仿佛变戏法一般,就从这些纸片片里变出来,穿在身上贴身又合体,结实又耐穿;穿在脚上温暖又合脚,好看又大方。

  千层底的制作工序非常复杂,这也最能考验一个女人手工功夫的高低。禙子剪好后,层次很关键,不能太薄,太薄垫脚,也不经穿;太厚,纳底子的时候,就很难穿过针去,而且不好看。这是个很细腻的过程。母亲做的时候,一次就做好几双,做完单鞋做棉鞋,做完棉鞋又要做过年的新鞋。做好后,用白洋布裹起来,中间用大针脚固定,四周先用麻绳一针一线地缝结实,然后才开始正式纳鞋底——千层底,做女红用的.锥针夹子镊子,都得用上。那厚厚的布料,一层层一叠叠,加了浆糊,又厚又揉。

  值得一提的是父亲的鞋。父亲的身材很高。一米八四的个子,脚也相对很大,一个人的鞋底要顶我们的两双长,但父亲从来都是穿着母亲做的鞋子去上班。那平平展展的雪白的毛绒在黑色的条绒面料的映衬下显得平稳结实,朴素大方,父亲穿着它,丈量着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

  鞋底好穿却不是那么好做。穿千层底的时代很少有人说得了脚气病。也少有人敢说千层底好做。纳鞋底的麻绳一针一线穿过鞋底,带着母亲的体温,和着母亲的心跳,融入浓浓的心血和浓得化不开的爱,密密麻麻,麻麻密密地纳进了去。“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我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了这首诗的含义。那大小均匀,排列整齐的针脚,就像诗的韵脚,流淌着汩汩爱的弦音,爱的旋律永远流淌在我的心里。

  母亲,她不知疲倦地忙碌着,柔弱的肩上,扛着一家四口人的衣食住行。繁重的农活一年四季做不到头,就像她手中的针线活,家务活永远没有个尽头。别人的鸡窝棉鞋都是这样做就好,父亲,母亲,哥哥弟弟的都是这样。唯有我的鞋,母亲在做好最后一层千层底后,要在上面薄薄地铺一层细细的羊毛绒,再放一层绵绵的布料把它包裹紧,四周用很密的针码纳好。别的几双和别的长辈们做的工序相同,只是差别各异在各自的手工功夫上。我的棉鞋帮,母亲不用普通的棉花,而是用最好的棉花上铺一层细细的羊毛绒。选的面料也是当时最好的黑色条绒布料。做成的鞋帮不是很臃肿,既暖和又舒适美观。做好了鞋帮,母亲就开始了最关键也是千层底最难做的上鞋帮的过程。

  那是一道很费劲却很细致入微的工序。千层底的禙子很厚很揉,加上鞋帮就更厚了。尽管很长很粗的针,过厚非常艰难。母亲用顶针把针顶过去,再用针镊把它镊出来,长长的绳子要一点点拽紧,最后还得把绳子缠在右手背上几圈,死死地勒在膝盖上头,两只手使劲地拉紧,针脚才能紧紧地吃进鞋子里去。有时候,针会断在鞋子里面,母亲用牙咬,用镊子夹,好长时间,都拔不出断针来。母亲的手指常常被针尖扎的流血。母亲就说:“这娃太心瞎了,你看我的手都扎破了。”母亲的手长年纳鞋底上鞋子,做农活干家务,被绳子勒得又红又肿,手心里布满了老茧。还在坚持给我们全家做着鞋。实在不行的时候,母亲就用碎布给自己做了一个护手,那个护手拇指,母亲做成桃子形,手背上用禙子加了花布缝制在一起,只留手指在外,非常精致,方便又结实。纳鞋底上鞋子的时候戴上它,母亲的手就不再勒出血印。母亲的手也变得“好看”起来。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护手底下一条一条绳子勒出的血印子。仿佛勒在我的心里。最令我难忘的是,寒冬的时候,母亲的由于做鞋子,干农活,做家务,手常常会被冻得皲裂,大大小小的竖着的口子,布满了母亲的手指。这时候,她用细线穿在很细的绣花针上,把针在火上烧一下。就像缝衣服一般对针左一针右一针把口子缝起来缠点胶布又做起活来。

  从那时起,母亲纳鞋底做鞋帮时那双布满血印的手,戴着护手的手,能自己给自己缝裂口的手,牵着我的手的手,就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母亲做的鞋,脚放进去又温暖又柔和,就象母亲的体温,和父亲的手掌那么温厚温暖贴心。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最爱找母亲教她们做鞋子缝衣服。母亲也会手把手地教给她们。这让我想起,我的脚总是疼痛难忍,母亲总是把我的臭脚丫,揣在自己怀里,用手去搓。她常年做农活,手掌心的老茧,常常磨到我的脚心生疼,但让我的心时常更疼更酸也更软。

  我的母亲,她只有初小的文化,她是世上最平凡的女人,最平凡的母亲之一,她走到哪里,就把温暖带到哪里,一台老上海牌的缝纫机跟随了她的一生。细细碎碎的布料,她在缝纫机上做成一双双结实的鞋垫,脚踏上缝纫机仿佛是在说她一生也说不完话,永不知道疲倦。

  山村的夜是寂静的,漫长的。长得就像母亲一生做不完的活,流不尽的汗。山村的夜,也是短暂的,短暂到母亲做完最后一针一线,一双一件,还没有来得及暖热冻得僵硬的手指,冰凉的双脚,身体的寒意未尽,天,就麻麻亮了。

  静夜。我们有时候从梦中醒来,昏暗的灯下,她还在缝衣服,或纳鞋底,撵麻绳。母亲作活的灯,由菜油灯变成了煤油灯,针涩了,她把在头上不时地划划再划划,灯暗了,她把灯芯不停地挑挑再挑挑。油没了,她小心翼翼地去添半墨水瓶油。继续做着手里的活。后来换成了电灯,母亲的灯是最小功率的十五瓦灯。针村子里的人早已进入了梦乡,没有电视,没有夜生活的乡村,人们早早地收拾完,累了一天就都睡了。然而那盏灯就象亮在我们心里的心灯永不熄灭。

  夜,静得只能听到几声夜鸣鸟的叫声和蛙鸣。虫子的叫声。出去看时,夜,是那么的黑,黑得发亮,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有时候居然会听到一阵阵兔子们的尖叫声,仿佛很小的婴儿们突然啼哭,令人毛骨悚然。但看母亲,她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还是那么专注于手中的活。偶尔,母亲也会把那已经翻得泛黄的书拿出来看看,却是我初中毕业后才被允许看的《红楼梦》《西厢记》等名著。父亲长年在外上班,不时地会带些连环画——小人书给我们看。但看到母亲那么镇定冷静,我们仿佛什么都不怕了,在那些小人书寻找着自己的不同的世界。其实,我们的房子是一座很偏僻的房子,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三个小不点孩子,我想心中的恐惧只有母亲自己心里清楚。

  是的,有母亲在,这个家就是最安全温暖的家。有父母的地方才是家。

  母亲,她是最后抹黑爬上那个自己在响午就烧好土炕头的,独守着夜的宁静。也是第一个抹黑从热被窝里爬起。当村民,家乡的一切,还都在沉睡的时候,看着月光升起的地方,听着鸡鸣的声音,母亲已经做好了早晨的事情。早饭做好了。鸡和猪儿的食物,已经准备妥当。然后喊我们起来吃饭上学,那时候,我们没有钟表,但我们上学很少迟到过。母亲做农活上地也很少有迟到的时候。

  母亲做的鸡窝棉鞋,我穿了好几年,却没有好好的保护它,珍惜它。总以为,旧了,破了,烂了,母亲还会做给我穿。总以为那双牵我的手的手,永远不会松开。也总以为那么年轻,能干,温柔,体贴,贤良淑德的母亲,永远不会离开我们,永远不会。她有挚爱体贴入微的丈夫,她有深深地爱着的儿女,她有襁褓中孙儿,她有被她捋一捋就顺和理一理虽贫但清的世界。

  她有永远也做不完的活,她留下了一生的操劳和煎熬。她咽下了太多的苦和累。她做了多少双鞋?她自己也不记得,脚上始终就是那双穿了又穿,洗了又洗的鞋。她做了多少衣服?她不晓得,始终就是身上那件发白了汗褂。却没有留下太多的话。哪怕一字一词一句。却留给我一本书,一本我永远也读不完、悟不透写不尽的书。她让我在这个世间,站稳自己,“用生命的深度挺立。”我,这辈子甚至下辈子,也无法拥有母亲的聪明、智慧和能力。

  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平凡的母亲!是世上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母亲中的一位。她,只是那个时代的缩影。母亲的故事,至今还在以不同的方式,在生动地上演。没有照顾过母亲,没有来的及孝顺她老人家,就象父亲所言;慈母受尽千般苦,愚儿未报半点恩。她却悄悄地离开了,远远地,静静地,没有惊扰谁,静静地……我希望我的故事不要再重演,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第一声学会叫的母亲,成为心中永远的疼。

  记忆中的鸡窝窝成为永远的回忆,母亲的音容笑貌,永远刻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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