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经典散文

时间:2022-09-30 15:20:34 散文 我要投稿

烟火经典散文

  人活到这世上,男女老少的扎了堆儿,昼暄夜静,风雨饱饮,热热闹闹的铺开一大片,设若跳到半空里去看,青房瓦舍,塘田沟野,峰峦叠嶂的尽在眼底,再加上坟狐窟兔,走马飞鹰,蝶蛉蝼蚁,就像那上天撒下的一把棋子,密密麻麻,聚三成五的给个大棋盘托着,年复一年的博弈对坐,亦像是个热闹的酒馆子,有人下马栓桩,满襟风尘的进去,在沸水般且欢且笑,且歌且哭的人声浪里,兀自放杯求醉,待到红光满面的出来,又飞身上马,开始他的下一程去路。

烟火经典散文

  说那醉时的好处,其实很容易就分明,惟其是因为醉的短暂,说那醒时的无味,也并非真无味,亦是因为醒的过于绵长。世上的好处大概都在这短暂里,连那生命都算上,以为永世万年的活着就好,莫说永世万年,便是人活过百,整天眼花耳聋的对着黑压压的晚辈们,犹如风里枯灯一般,怕是连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

  小时候,有一户邻居,住在一所高大的房子里,距我家只是一路之隔,然父亲总不许我到他那里去玩,大约嫌他是个鳏夫,且性情古怪。但他是个识文断字的人,能讲得几套好书,并那些神志鬼怪故事,我也爱听。掌灯的时候,我便溜到他家里,他的房子果然极大,收拾得很干净,北墙上挂着一幅中堂,是他自己写的几个字:人生东西南北,吾欲何往。彼时他五十多岁年纪,须发皆白,脸上常挂着笑意,是个和蔼的人。听他讲鬼怪故事,到了紧要处,总令我头皮发紧,后背发凉,看那屋里青灯如豆,兼窗外风过白杨,叶响如雨,真是可怖。后来,他便再讲一个笑话,破了这气氛,送我出去时,他只是站在门口,望着我回家。我踩着一地如霜月色,听着背后他那几声长长的清咳之声,心里却是安稳祥和。他自是通些文墨,逢年关时,人央他写对子,红纸黑字,龙飞风舞里带着墨香,好看又好闻。他也给自己写,横披我记得清楚,“又是一年”,因他每年总是这句,贴上门楣时旧的也不去,只把一条鲜红的“又是一年”,贴在已然于风雨里褪色的“又是一年”之上,厚厚的一层,颇像年历。现在想来,他一个人鳏处独居,膝下无子,这漫漫生路,于他竟是大寂寞,荒寒深村百年,又何其悲凉。他常说,人生犹如天倒数,真是绝望到了不可救,惟余可怜可叹。

  我晓得人活着不易,是从自己有了孩子之后,虽说父母在世时,我亦目睹了他们抚育子女的艰辛,但那个终究没落到自己的身上,难以悟得深刻。老话儿就说:“娶媳妇是喜事儿,有了孩子是玩意儿,要吃要喝是难事儿”,虽说现在吃喝已非难事,但孩子一落地,他漫长的成长之路,哪一步不要牵动我的心神?这是一份落定肩头便再难卸除的责任,做人的爸爸,就要好好的做一生,这一生有多长,长到皓首如雪,眼似浊汤,都不能从心里丢开这个孩子。养孩子最大的烦忧不在他的花费,而是如何使他在正确的路上走。孩子容易犯错,大人们用过来人的经验要教育他,子是独子,舍不得打,想到父亲生了气,便用鞋底打人,嘴里还要一并喊着:“打死一个,我还有几个!”我知道那挨打的滋味,这滋味断乎再不能落到我自己的孩子身上去。我虽然明白,打与不打都是爱,就像父亲一样爱我似的,我也爱自己的孩子,但我仿佛比父亲更难,我要使孩子懂事,又不能用他那样简单的方法。男孩子,我知道,关键处打一回,还是比较奏效。

  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开始务实了,这路是长路,路是平路,朴实无华,很多事情一时一刻总要先想到他身上去。人的激情,慢慢会消退,不是激昂,不是狂热,但会被另一种足意替代,这足意里有大欢乐,全是孩子用他的天真烂漫交还给我的,他虽是他自己,亦是我生命具象的延续。我生平最为讨厌一种浮泛,在假大空的幸福里暗自得意,而他竟又不知,何谓切实的幸福,像蒙着眼过活。

  说到爱情,我现在惟剩一笑。我信它的有,亦认命它的无。它有是真有,无却不是真无。所谓不是真无,自有爱情存在的道理,就像最美的梦幻,都要从现实里依附,更怎能信它可以靠缥缈独自求胜。记得年少无知,纯情似水,聚散之间何尝不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美人如玉当眼,喜不自胜,如胶似漆,上天都妒,密吻相拥之间,痴醉若化,此一种之况味,放在心底就能生出一句慷慨之辞:“若便是此一刻死了,又何憾何惧。”我那时以为,爱情华美至此,该如何令人销魂无边,竟不会想到爱情终非两三日的热闹,须要放到漫长的现实里,去检验,去磨练,去修为。

  男女之间有着无尽的神秘,甚至情欲里也含着对肉体的正义崇拜和自私占有的邪恶,他们交织扭缠在一起,一面奉献与索取,一面证明与求证。当水退潮落,男子以他固定的理性,在香汗味儿还没有飘散时,就要想到生存与现实的头等大事上来,他的心房里,充填着恐慌与不安,充填着焦灼与空虚。那时,他甚至觉得这令人销魂的爱欲,竟是一种消磨英雄的堕落。随着光阴浩荡,日月如梭,爱情也慢慢走向平常,平实,它从幸福的巅峰安然着陆,爱情也要开始锅盆叮咚,酒足饭饱了,不是在人潮如海的街头奔走匆匆,挨挨挤挤,就是遁迹于无声无息的山林长相归隐。现实收服了爱情,并重新给它一个新的含义。所以,我信它曾经的真有,也认它命里合该的非无。

  秋色一抹,残阳如橙,西风初摧时节,那清寒里摇动的几朵疏离有致的喇叭花儿,或承天仰面或对地附首,有的仿佛在求取,有的仿佛在呐喊,那是什么,是啊,它,多像我此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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