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与柯南散文
忙完一天的公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无意识地走进女儿的房间去看每晚熬夜的她。初中即将毕业的女儿今年才刚刚走入14岁，幼稚的生命已开始承受中国现代教育的一切弊端和重负。几年来，除了个别星期天，她的睡眠最多能达到六个小时，有时，仅仅能休息四五个小时。每天早晨6时，她自己定的表铃已在枕边响起。6时30分，最晚6时40分，背着书包的她已走出家门。这一天，她都在紧张的战斗中（我这样形容）。到晚上回家，已是快22时了。
而每天的走回家门，并不意味着一天的劳役的结束。不曾有片刻的轻松，她又趴在桌子上开始那天天都饶不了的繁重的家庭作业。做为父亲，在对现代教育制度深恶痛绝的同时，我从心里是真的疼女儿。
看看女儿枕边的小熊钟表，已是时交零时。女儿睡着了，但脸上不知为什么挂着泪珠。妻子说，孩子哭了很久，刚刚睡着。我问为什么。妻子说同学把她手机上的柯南图片删掉了，孩子心疼地哭。
年初，妻子就对我说，女儿的手机费有些高，我让她跟女儿谈谈，了解一下怎回事，别是拨打音乐台或信息台吧。过后，妻子对我说，她已了解过，孩子从未拨过信息台，作为班上年龄最小的女儿，在班上人缘极好，以真诚、善良、厚道，极富同情心和热心助人深得同学们的喜爱，那些农村来的孩子与家里或朋友联系，几乎都是用她的手机，今天下午，不知是哪个孩子打过电话玩手机时不注意，把孩子珍爱的图片删掉了。
我想，这算个什么事啊，不就几张图片吗，删就删了吧，现在的孩子，承受打击的能力也太弱了吧，便说，值得吗？再下载几张不就行了嘛！妻子问，你知道有多少？我说，能有多少？不就七八张十来张吗？妻子叹口气，说，唉，你这个做父亲的，一天光在外边忙，也太不了解孩子了，柯南的图片，她已收集到1000多张，仅手机图片库里，就储藏了500多张啊。
500多张？啊，真让我倒吸了一口气。
出于传统，在女儿的培养上，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培养女儿的读书习惯。两三岁始，我去书店给她选那些图案简单、色彩明亮、易于理解的图片和内容浅显的卡通画图；待她识字后，我渐渐引导她开始读一些图文版的经典童话；上四五年级后，有意识地引导她读一些中外名著。不知不觉中，孩子的读书习惯养成了，无论我出差往何处，她的电话和信息只有一个单纯的主题，那就是买书、买书、买书。在目前这种教育体制下，在同龄人中，女儿读的.书应该是比较多的。小学毕业时，我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她读的书，100本是应该只多不少的。
由于读书，女儿的文章写得很不错，能用自己的天真的目光去观察世界，能以自己无邪的心灵去感受世界，能用属于自己的语言来表现世界。一些东西，让我这个从山村走出来的少年时极度缺乏书籍的父亲感到吃惊。常常是晚自习一下，她便匆匆地跑回来，一进门便嚷嚷着，快把电脑给我！我要写东西！在博客里急急地把文章写出后，才松一口气去做作业。今年正月初四那天上午，我们去乡下她二姑家走亲戚，盼望了一个学期天天喊着要去姑姑家的她却怎么也叫不起身，说她来灵感了，要写作。晚上回来，她已睡着，我打开电脑读她的博客，《老去》，出现在眼前的诗名令我惊奇，读了诗稿后，沉重的内容同样令我感到不可思议。小小少年，怎么去写这样一个沉重而严肃的主题？
我承认，在这首诗上，她已脱离了孩子们的学生腔，开始进入文学。尽管还不成熟，特别是一些句子还需要推敲。
我高兴，数年来的引导她读名著，已经开始收获思想了。
我以为，在读名著的路上，她会更好地走下去。
可是，近两年来，她的变化，却是真正的令我大跌眼镜了。
大概是初二第一学期时吧，阅读面一向宽泛的女儿因一个偶然的机会接触了电视动漫剧《柯南》，很快为之入迷。那以后的读书，便几乎是非《柯南》而不取了。
从那时起，只要是星期天或节假日，做完作业，弹完钢琴，她最大的是享受便是在电脑视频上看动漫剧《柯南》，并为之深深地感动。好多次，她好说歹说地央告我陪她看一回《柯南》，说爸爸你不看就不知道柯南有多可爱，就不知道人家的故事编的是多么的好。我知道她是想让我陪她一起享受欣赏的快乐，认可她的喜爱的形象。但我一是总感觉自己要做的事太多，太忙，太累，二是想外国人拍的儿童电视，能有什么思想性呢？艺术性，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哄孩子们热闹罢了，便一次次地拒绝了她。不能与爸爸共同欣赏喜爱的人物和喜爱的故事，是女儿的一个大大的遗憾。
当时，我以为，那动画剧看完后，她的热情便会随之消褪了。
事实证明，我太自信了，也太简单了。
那动漫剧尚未看完，她已开始搜集关于《柯南》的书。先是读了一大摞的《柯南》漫画系列单行本。
读完后又缠着我要读柯南系列丛书时，因我的书大部分压在地下室一下翻不上，便推荐她去买改编《柯南》剧的原作，英国作家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去读。我以为，把正宗的原著读过，她便会从“柯南”中走出了。
但事实还是证明，依然是我错了。
读完《福尔摩斯探案集》后，她又开始涉猎世界各国的刑案作品和推理小说。为了适应课间和睡前极短时间一个案例的分析阅读，她接连不断地寻找《一分钟推理》、《一分钟悬疑》、《推理1+1》等分析破案的小册子。抢一切可用的时间，她又开始阅读较有深度的《名侦探的守则》、《北大清华学生最爱做的侦探推理题》等。这个星期天，上街买文具和走她外婆家时始终不离手的是一本《放学后》，
她说这是东野圭吾的成名作，说东野先生是日本最著名的推理小说家之一，《名侦探的守则》也是他的作品，还说东野先生的《白夜行》也非常好，请我一定想办法帮她找到。唉，这小家伙，简直入邪了！
我另一个没有料到的是，去年夏天，我在四川、东北和西安出差时，她居然发来这样一条信息：“亲爱的老爸，您所到之处要格外注意两件事：一件是出行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假如去登华山那样的险峰时，一定要铭记一句至理名言：‘走路不观景，观景不走路’。另一件，也是最最要的一件，那就是给我寻找购买《日汉词典》。哦，老爸可能不懂吧，就是类似《英汉词典》那样的学习用书。越多越好！当然，您要是主动地给我寻找更多更好的关于学习日语和日本文化方面的书，我也是不会介意的啊，呵呵！……”
这就更让我感到惊咤了，买这些书有什么用？英语课已压得她抬不起头，哪还有什么时间去学日语？何况，从未接触过日本文化，她哪儿来得这份学习热情？简直是异想天开！纯粹是瞎糟塌钱嘛！
发信息问她，她回信息把老爸大大地讥诮了一番：“啊，亲爱的老爸，我说您知识不更新，是老土了，您还不服气！实话对您说吧，您已经赶不上时代前进的脚步了，居然敢武断地说《柯南》是欧洲英语民族的作品，居然不知道这是风靡全球的一部日本电视动漫剧！小女子当时没说穿，是在给您一个面子啊！嘻嘻，老爸，您可真是老大自居，‘钢笔自用’啊！您看看，您的周围还有谁用钢笔？大家可都是早就开始用碳素笔了啊！快学习吧，老爸，要不，您可是真的要被飞速前进的时代淘汰了呀！老爸！……”
经女儿的介绍，我才知道，《柯南》是一部影响广泛的日本动漫剧。它的作者叫青山冈昌，是一位著名的漫画家，他先是创作出了柯南故事，画成漫画发表后受到读者的广泛喜爱，在日本最著名的少年杂志《少年Suhddy》上连载了16年，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传到北美和欧洲后，引起全世界读者的欢迎，随后出了单行本，后又拍成了电视动漫，每年拍一部电影，目前，尚不知结束的确切时间。爱屋及乌，由《柯南》，女儿喜爱上了日本文化，竟然在那样繁重的课业压力下开始自学日语。为了不打击她的学习热情，我跑了几个省的书店，电话咨询认识的教师后，给她买了她渴盼的《日汉词典》等几本学习日语的书。
我很难忘记她拿到书时的快乐，抱着老爸的肩膀致谢后长时间地抱着那几本书不放下，吃饭时也抱在怀里。晚上，放在枕头边，担心睡着后不注意翻身压皱了书页，专门用另一个小枕头挡住。每晚睡觉前，总是把那些书先亲吻一遍才肯睡去。听妻子说时，我这个大兵出身，粗心笨拙的父亲本来排斥的心竟有些感动了。过后，她又从网上邮购了几本《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学习的架式像是撑起来了。
但即使如此，在那个时间，我依然认为，她只是短暂的热情，根本不可能真的当回事去学，更不可能持久坚持。
依然是我错了。
她抢出每一点可怜的空隙学习日语，并且还真的学有所成。去年暑假的一个傍晚，我去雨中散步，没料到她拿一把雨伞追来，说爸爸，我陪你去散步。我说快回去，小心淋雨着凉，再说，跟我在雨中走，你不嫌枯燥吗？她说，不，爸爸，我要给你教日语，你太没文化了，去年你去欧洲，不是连12345678910十个数字也听不懂不会说嘛，我要给你教会十个英语字母，尤其要教会日语的这100个数字，要不，假如有一天，她诡异地朝我笑笑，接着说道，女儿请您去日本旅行，您可是又要做睁眼瞎张耳聋了！我说，去去，老子这么笨，牛年马月能学会那些呜哩哇啦的鬼子话！女儿一笑，嘿嘿，老爸，您不用担心，您可真是贵人多福，遇上了好老师了呀，本老师既不收学费，又诲人不倦，而且，教学效果也是出奇的好，您信不信？本老师呀，保您20分钟内学会！
无奈，我让小鸟一样不停欢鸣的女儿跟在身边，并开始为她的父亲授课。奇怪，不到20分钟，我还真的学会了100个阿拉伯数字的日语读法。我惊奇的发现，对日语，女儿是真的用心去学了，并且根据自己的理解总结出了读音间的规律。这可真是我未曾想到的呀。
在雨中的散步中，我对女儿与柯南有了更一步的了解。
对柯南，她可是真的了如指掌。对《柯南》的漫画作者、音乐作曲等非常熟悉，谈起来如数家珍。特别是作词和演唱仓木麻衣，她几乎知道作曲家的一切情况。她说仓木麻衣当年在美国出道时才16岁，还是个中学生呢。说她1999年10月在美国出道的成名作是单曲《BabyILike》,1999年12月在日本出道的单曲是《Love,DayAfterTomorrow》，3个月后，此前谁也不知道她是何人的中学生仓木麻衣，维持稳定的单曲成绩一举跃到全日本第2名，唱片销售突破127万张，现在，是日本最著名的词曲作者和歌唱家之一……
对大洋彼岸的那个女子，她非常敬重。那东洋女子的每一首歌，都是她百听不厌的起居伴侣。早晨一睁开眼睛，便打开手机音频播放那些歌曲，特别是《柯南》第七部电影的主题曲《Timeaftertime～花舞う街で～》,不知听了有多少遍。无论中午还是晚上，一回到家，第一个动作便是打开mp5,把那女子的声音播出，才在歌声中去做其它事。在我们外出步行或乘车途中，她过来过去播放的都是仓木麻衣那些节奏欢快的歌曲，让我这个习惯沉浸在悠长、深沉、忧伤、悲壮旋律中的人听得心烦意乱，每每呵斥她：快把那草木蚂蚁关了！麻烦死老子了！每逢这时，女儿极不情愿地关了机子或放低音量，嘟嘟囔囔地低声抗议：不让听就算了，为什么贬低人家，人家就不叫“草木蚂蚁”……
与之相关，从小痴迷绘画的女儿对《柯南》的绘画青山冈昌也极崇拜，说人家画的那画才叫画呀。还几次对我说爸爸你一定要了解青山冈昌，他是日本最有影响的良心派漫画家，他的作品几乎全是维护真理，伸张正义的，他用艺术家最难能可贵的人类的良心去创作……学校绘画展览，她的获奖作品便是晚自习后用几个半夜完成的柯南形象。有一天，她居然对她妈妈说，假如有一天能到日本去，能得到一幅青山冈昌亲手画的的柯南像，便足慰平生，死而无憾了。让人听了非常气愤。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对一个画卡通漫画的画家竟然如此崇拜！给老子好好学！考上美院后自己画，做个大美术家！那种画算个什么！超过那日本！
“不，亲爱的老爸，本女子的理想已经改变了，已不想做美术家了。”她做个鬼脸，顽皮地笑着逗我。
“改变了？又想做什么？”
“侦探，做个侦探，是我之最渴望。”
“不是一时的情绪吧？”我问她。
“是真的。”女儿一脸认真地望着我，“除非怎么也进不了这个行业。”说着，她明亮的眼睛突然蒙上一层阴云，流露出那么多的忧虑和哀伤。
太可怕了，文化！
作为父亲，我不知道这些作品对女儿的成长是有益还是有害。
作为父亲，我不知道，对她的状态是应该鼓励还是应该约束。
我不知道，我们国家的文化主管部门和文学艺术家们在这方面做了多少。
我不知道，在大洋彼岸，那些异邦的孩子们，是否也有因文艺作品塑造的艺术形象而迷上我们中华文化的。
我想，仅“柯南”现象，就值得我们意识形态部门予以关注并深层次思考：在少儿教育上，我们的那些“大道理”是否有与别人的“小形象”匹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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