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散文

时间:2021-06-22 11:03:45 散文 我要投稿

水,岸散文

  水

  生命据说是从海里诞生的。

水,岸散文

  咸涩的海水。咸涩的生命。现在,海水就在我的俯视之下,轻轻拍击着我脚下的石壁,显得格外闲静。

  但它与我有一段垂直的距离,这距离是石头的,沉重的石头,厚厚的石头,从海水的深处升起,刀削一般壁立。

  这些石头属于丹崖山。整个丹崖山都由石头构成,但只有临海的这一面石头才完全袒露,并成一个峭然挺立的整体。

  我的身后是蓬莱阁。与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并称“四大名楼”的蓬莱阁比我在这儿站立得要久远得多。它已站立了近千年,还将一直站立下去,唯一的原因,只是它并不呼吸,并无生命。

  它像一个梦,一个被建筑起来的梦,但它又并不是梦的本身,而只是一个眺望梦、有时也让梦从门槛流进流出的建筑。秦皇汉武来过,难以计数的历代文人墨客以及不通文墨的人们来过,为了能一睹海市蜃楼——海市蜃楼是一个可供短暂眺望的梦,曾经来过和仍在川流不息到来的人们则是一个无限持续的梦,这两个不同性质的梦,在这儿被“蓬莱”这个名词统一了,人与梦短暂地成为一体。

  但海之梦几无见到的可能。海市蜃楼数十年方才一现,更多的日子,只有脱离了海市蜃楼仙境而变得极为平凡的一座以“蓬莱”命名的楼阁而已。我来的这天,海面以及不远处的整个市区都烟雾弥漫,连可以旷人胸襟的海阔天空也不可领略,能够看清的,只是这蓬莱阁下的绝壁,绝壁下那从茫茫烟雾中涌来的海水。

  人生之梦总是有限的。人懂得这一点,所以没有人靠梦活着,使人活下去的,是像蓬莱阁和石壁这样真实的现实。

  只有灵魂才渴望着梦。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灵魂。

  灵魂越来越变得像一种奢侈之物,它仿佛也是海市蜃楼,那样地稀罕、珍奇。

  随着人流,丹崖山上的吕祖殿、三清殿、天后宫、龙王庙、弥陀寺我一一进

  出了一次。在我的感觉中,它们应该有的道教、佛教及民间信仰的区别,都在缭绕的香烟与祈求者的叩拜中消失了,或者说都被进香叩拜者汹涌着的祈求统一了。事实也正是这样,在那些虔诚地点燃香火伏地叩拜者的心目中,道教之神、佛教之佛、民间信仰的龙王与天后(即“妈祖”),不都是可以赐以财福或保佑平安的么?极为现实的愿望,但它也像一个梦,也被一些心灵渴望,虽然它从来不会像海市蜃楼那个梦那样虚幻缥缈,那样无迹可寻。怀抱这种愿望而来的人们对蓬莱阁对海市蜃楼不会有多大兴趣。有趣的是当年的建造者们仿佛也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神道佛们的宫殿都建在丹崖山背海的一侧,求神拜佛者们入山便是,无须再向前走,再向前便是临海的苏公祠、海市亭、卧碑亭、宾日楼和观澜亭了。它们,这些与佛道无缘者陪伴着蓬莱阁。苏公祠是为纪念知登州仅五天的“五日太守”苏轼而建。东坡知登州虽仅五日,却仍留有多篇诗文。苏公祠内有东坡《海市诗》手迹刻石,起句即云“东方云海空复空”。空复空之梦,也只有如东坡这样的诗人愿意傻乎乎地去做了。《海市诗》中虽有“心知所见皆幻影,敢以耳目烦神工”之句,但从紧接的“岁寒水冷天地闭,为我起蛰鞭鱼龙”来看,东坡其实也并未真正见到海市蜃楼的“仙境”,因为岁寒水冷之时海市蜃楼并不能“起蛰”,东坡不过是在梦中见到梦,一个双重之梦罢了。

  双重之梦中的苏东坡,是梦见整个梦的那个人吗?“蓬莱海上峰,玉立色不改。孤根捍滔天,云骨有破碎……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垂慈老人眼,俯仰了大块。置之盆盎中,日与山海对。”这是他从蓬莱阁石壁下拾取碎石而归后写下的另一首诗中的数句。石头不是梦,石壁千丈为海浪所战而落下的碎石更不是梦,苏东坡在蓬莱阁时也仍然是一脚梦里一脚梦外,走进非人间的梦境仍然很像是走出非人间的梦境。

  而九百年后的我更是从一个非梦境的人间,非常理性不带任何一点幻想地来到一个同样无梦的人间,我所见到的,至多也只是一个从我们身边,从我们被迫生存的地方隔断出来的过去的梦。

  但这样也很好,因为这样便无所谓失望,便能确认,这与其他地方的楼阁并无殊异的双层木构之阁便是蓬莱阁。

  离开的时候,我再次朝千丈石壁下看了一眼。是的,那儿只有涌动的海水,普通的、看起来有点儿蓝的海水,我知道它的味道是咸的。

  岸

  成片成片的郁金香开得正艳,虽然是栽培的,因而不免在潜意识里给人以人工的暗示,但那将黄昏的林地照耀得一片明亮,宛如波动着色彩之海的艳丽,仍让人有心里也明亮起来的欣愉之感,不过也有阴影,淡淡的,从一个遥远的方向斜斜地向我铺展过来,将我笼罩在它之中,但那郁金香花的鲜艳有足够对抗的强度,它的照耀使我完全不能觉察自己正站在阴影之中,并且,它的明亮与阴影相仿佛,都缓和了从稀疏的树的大块空隙中斜射过来足以刺眼的阳光,使我能够面对阳光尽情欣赏这片风景,眼睛却毫无不适之感。

  这是秋天里的郁金香,仿佛是为了保持所开之花颜色的纯净,或者说为了能开出有着纯净颜色的花,黄色便黄色,红色便红色,并且黄便是一样的黄,红便是一样的红,不许有丝毫深浅之分。于是,在已经隐藏起来的手的安排之下,放眼望去,一块块嫩嫩的黄,一块块深深的血红,春天和秋天的颜色参差交错不规则却又和谐地在秋风中舞蹈,渲染出一种热烈昂扬的气氛,即使现在正是晚秋的黄昏,它们也将本来冷冷的夕阳染上了暖意,使得那些每年秋来便要落叶,现在已只剩下不多深赭色针叶的水杉,在它们和夕阳的双重照耀中,也如站立着的一树树隐藏着火种的余烬,灰烬不多之处,那红色之火熠熠有透明之感。

  这完全是因为有了这些郁金香。

  由此看来,天然与自然固然应该赞美,但人工或者说匠意却也不能一概贬斥,尤其是在虽自然却不能天然的时间以及地点。

  我在这些郁金香花和水杉之间随意地走着,心中充满了春天的欢悦和秋天尤其是晚秋的惆怅,这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使我的心就像一清一浊两水交汇的河流,两水都汹涌着,叫喊着,似乎要努力分清自己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奔突,但很快地它们就渐渐融合到一起,并且进而相互在对方之中消失,以使自己变成对方的这种方式,获得了对方。结果是相互平衡,再也分不清彼此地安静下来。我无法说清我内心里的这一切为何会这样发生,不过说清和细究都是多余的,存在就是合理,已经发生的只能面对,总之我已经历了情感对心灵的冲击,我已经平静下来了,这片郁金香和林地现在已经成为完全意义上的风景,它像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慰着我,我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就像暴风雪停止之后雪无法拒绝小下来因而变得温存的风的抚摸那样。

  我因此甚至爱上了水杉在夕阳中投下的那斜斜铺展的阴影,它们并不妨碍什么,相反,疏影横斜的它们与站立的水杉像一幅画中必不可少的变化的线条,与郁金香不规则的浓烈色块一起使得我眼前的一切生动起来,如果没有这些既是直线却又因树身以及地面微微显出弯曲的粗大线条,如果它们不是恰到好处地如同淡淡的水墨,一切就都难以想象了。

  在走到这个地方之前,在我能够将它看成一片风景之前,我无法想象我会爱上任何阴影。

  阴影竟然也会是美丽的。

  但阴影成为美丽的无疑是有条件的。这就像每个人心中都或多或少会有阴影,却并非每个人心中的阴影都是一样。在我眼前的这片风景中,茂盛的郁金香明亮而热烈的色彩,水杉举着并照出自己身体的黑的那静止不动的火,无边的远处和天空,甚至包括这晚秋的时节,都是这些阴影变得美起来的必不可少的条件。

  不仅这些阴影如此,郁金香、水杉等等也都是如此——单株的郁金香或水杉虽然也可能美丽,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这种美丽相比:这是包含着它者,并且拥有足够的力量使它者被自己包容、统一,从而在允许他者保持自己的完整的同时,却已经以自己的结构的力量,改变了进入自己和任何作为他者的事物,给了它美的属性以后所诞生的美。因此,即使是看起来最为柔弱的,也具有深藏不露的`强大力量。

  我眼前这片风景无疑属于柔弱的那一种,但不仅是我,就连时间也被它俘虏了——不论它存在多久,它都属于永恒。

  但它存在于一幅画上,彩色,但是纸的。

  水·岸

  对于渔民来说,岸只是临时停泊的地方,而水流转往复于江河湖泊,永远没有尽头。

  我熟悉这种生活,熟悉各种各样的水的气息:江水带有轻微的泥腥气,河水如果没有污染,几乎没有气味——或许这就叫做“清新”吧?湖泊里的水,则散发着草的清香。我这儿说的草,其实是包括莲、菱、芦苇以及没于水下的各种水草在内的,它们的淡淡香气混合在一起,有风的时候任风吹拂,没有风时则懒洋洋地在空气中弥漫。

  才十三四岁就到生产队做渔民的我很是注意这些,并且因此最喜欢在湖上作业。成年人对此却不在意,这让我很纳闷。后来当我的年龄使我也明白了什么是生活,我也变得不介意了——依靠体力勉强衣能裹体食能果腹的人,“生活”就是如何生存、活下去,做一个渔民,哪里有鱼就到哪儿去,即使那水本身就是香的,又有什么用?

  体验、领略生活,固然不必非得在社会最底层,但不曾在社会最底层挣扎过的人,是只能设身处地而不会真切地懂得“生活”这个词的终极残酷的——它几乎剥夺了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所有东西,压抑着他将自己实现为人的那些潜能,从而将他降为一个人形动物。

  “少年不知愁滋味”,少年因此是一段懵懂但可爱的年龄。

  我的少年早已随着多少年前船底下那些汩汩流淌的水流走了,但那些水的气息,却仍然随时会迎面袭来,令我怅然,使我徘徊。我知道,这并非是怀旧,而是对使生命醒来并显得美好的那些东西的眷恋。

  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生命,脱离动物状态,提升到某种高度的要素固然很多,但我以为,最重要的是审美意识及能力——我这儿说的审美意识及能力,当然不是诸如“那女的真漂亮”之类——审美意识及能力与一个人的修养以及达到何种层次联系在一起,是一个人的修养或者说素质的体现。好像是罗丹说过,“美是一种发现。”美之所以是一种发现,需要发现,原因就在这里。

  但即使是一个完全具备这种能力的人,也仍然在某些甚至很多时候,不得不放弃这种能力,做一个为活着而活着的人。这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悲哀——当然,在某些观点不同的人看来,却是一种快乐:肉体的快乐是轻松的、纯粹的快乐。我能理解这种人生观点或态度。那是“岸”,总有人愿意或者选择长久地耽于岸上;灵魂总是阴郁的,像水,波涛起伏,而且它总是令人“为古人流泪”那样“瞎”操心,即使也带来快乐,那也是夹杂着沉重的快乐。

  这是一种矛盾。我猜想庄子正是因此苦恼,才发明了“心斋”、“坐忘”之类身心俱忘的方法。不过,即使真的做到身心俱忘,那也不过片刻吧,就像庄子梦蝶那个梦,短暂得在庄子将它记下来之后,也忘在脑后,并且不再做过。长在的只是水,逝者如斯夫的是万物,万物都在自己还是生命的时候,饮水,看见过水,做过渔民的我,现在仍然时时听到水声在我体内体外晃荡,岸仍然只是有时停泊之物,而那水的气息,有时清新,有时却完全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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