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深处散文

时间:2021-04-22 19:53:32 散文 我要投稿

狂野深处散文

  

狂野深处散文

  1

  倏忽如来。

  一种季候的风卷起残云,收割后空荡荡的土地剩余一片狼藉。激情消退,木兰溪逐渐拘谨,透明的胸脯压迫着无数清晰可观的鹅卵石。远处,不祥的山林徒然举手向冷淡的狂野抛出无解的谜语。

  此刻,你直立的身躯被命运之手放倒在僵硬的木板上,冷冷的嘴唇微启,暴露出死神无处不在又扑朔迷离的形迹。

  你的四肢汇聚脸色愈加浓厚的幽暗,好像停电的夜晚抽屉里赫然亮出的白蜡烛。

  于是,整个夜晚蜡烛在燃烧,烛焰在摇摆;天堂之门为你宽大地敞开。

  阻绝了铁门紧闭的店铺檐廊下所有过路眼睛的形形色色的窥探。

  好了再见,我的兄弟,咱俩的情分到此为止。再见,不,永不相见!

  不垢不净,爱的路上闪烁点点灵明。

  死亡让你无所不能,呵,天煞的预言家,我的兄弟,而你并不能把握我某年某月确切的死期!

  2

  五号窗口,这是殡仪馆的玻璃为你特制并一口咬定的信号灯。

  手拿入场券,许多人排着队进去,出来全都输得干干净净!

  时辰已到,火来了!兄弟快跑!不要回头,记得棺材之内我塞入你牙缝里的茶香;记得千万不说这里的坏话。

  到了那里,有人在说好的一颗大榕树下迎着你……

  说完这些,现场你曾经的亲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记忆,一把刀削平皱纹的隔阂……

  电影序曲。迷人的音乐来自邻村晒谷场的放纵,飘渺的旋律牵引石子路黄昏的村口。

  走开,你讨厌的脏东西!流着鼻涕,哼哼唧唧,还妄图拽紧我的衣摆,闭嘴闭嘴!哭哭哭,走开啊,别想用你的眼泪留住我向往自由的脚印!再不松手,瞧我怎么揍你!滚,滚!滚回你又黑又冷的鸟窝——是的,咱们家。

  我们的家,屋内除了坐着一位耐苦的女人,似乎不朽的门槛门框,深刻着道道条纹,把贫穷和羞愧暴露在昼夜挑剔的眼神之下,没有,什么也没有——

  “阿哥哟,求你带我,别把我丢在路上,我也想去看电影,求求你了,别不理我,害怕,一个人,我害怕!”

  “谁是你哥!哥是什么东西?你才六岁就这么邪乎,想用什么‘哥’来给我下套。走开啊,再说了,阿妈说要我照顾你,我当场同意了么?什么哥啊,弟啊,不,我拒绝承认这玩意!我仅仅比你大二岁,凭什么我要处处由着你,累赘,胆小鬼!滚回去,滚,免得阿妈找不着人,回头又拿我撒气。”

  夜色逐渐深入,木兰溪两岸的树林笼罩着昏沉的暮霭。走出村外,急需启蒙的野性被更深的夜色所垄断。

  小步快跑——忽然听见身后时断时续的哭泣声,折磨我的耳膜——我回头一看,顿时气炸了肚皮!好家伙,你竟然暗地里偷偷跟踪我!回马枪杀回,又快又狠,把你撂倒在地,我只花了三秒钟。把你抵押给石子路,像戴着眼罩的黑牛,我转动磨盘,一圈两圈,三圈,每一圈都把你的绝望打磨的更圆、更亮,直到回忆深处的意味悠长——

  “阿哥哟,我不敢了,你饶了我吧,疼死了,我听话,我自己回家。哎呦哥啊……”

  就这样,平生我第一次在别人的身上体验到了暴力的快感。那一年,你六岁,我八岁。

  

  八月的台风无约而至,刹那间阴风怒号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往饥馑的岁月头上火上浇油。仿佛千军万马厮杀在无人的古战场;越狱的逃犯集体打开了镣铐。透过被狂风强行拉开的一扇劣迹斑斑的木门,透过厚重的雨帘,我时而望见阿妈的影子映像在前方牛棚屋外墙,壁虎似的,她踏着爽滑的竹高高在上,一手撑开甘蔗席子,一手把竹签逐个敲入泥土剥落裸露的墙壁。

  叮咚叮咚,沉闷的声音悲凉了整个下午的恐慌。屋内,妹妹在酣睡。

  阿弟的头颅埋进自己的双膝,半蹲着萎缩在鸡窝旁边。但脚踩摇篮十岁的少年却迎着岁月的的锋芒,目光冷峻而飞扬,昂首逼问老天爷如此猖獗的动因。

  不知什么时候,阿弟的小手悄悄搂住我的腰。

  “哥,我怕,我不敢看——”

  扶着摇篮裹紧阿弟我的心里翻腾着熔岩的愤怒。可是睡吧,渺小而柔软的妹妹;还有你,阿弟,不要老在我的眼皮底下抖颤!风雨人间,有母亲与我们同在!瞧啊,我们的母亲驾驭者黑色闪电,像无穷的变化出没于乌云滚滚雷霆震怒的惊涛骇浪之中——可是,人呢,人影哪去了?喂,阿妈,你快下来,危险啊,下来,回来,快啊,你快回家——

  不久,被英雄的母亲彻底击溃的八月台风,拖着庞大羽翼乌鸦一般从空中坠落。尽管地上一片汪洋,我们的母亲却安然无恙!

  

  1

  风度。识途老马沙漠里踢出的一口泉眼;青春的鸟鸣历来被大象的臀部所推崇。冒着轻烟的情欲在人之初的迷宫内寻找同气相求的心灵感应。所有花儿在夏日吹牛中怒放。

  十六岁的你上衣兜斜插一支笔,仪表出众,文采斐然;善意而腼腆的四肢播送来自校园歌曲,民间小调、以及且歌且舞组成的活力与潇洒。

  是的,这位俊朗多情的少年便是我去年死去的阿弟。

  此时,他并不知道他的竹笛怎样通过情感的荡漾,把一个个音符化作心中清晰可见的不远的蓝图;不知道他生命密码怎样在初三的课堂上被同学们所倾慕。只晓得一味地把欢乐和闪光的挥洒收录在青春洋溢的脸庞。浑然不知独角兽之恶,暗地里早已谋划好,要把他彻底打入深不可测的黑暗的深渊。

  呵,笛手,在家庭与校园奔跑中成熟的美少年,我的弟弟,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羡慕你。你竟然那么轻而易举地获得高年级女生的青睐。她面容清秀笑颜动人,你俩往来密切的照片,证明了这一点!她倾心于你,全是因为:期待今后的某个良辰能与你的心灵息息相通,合二为一。

  2

  顺利通过音乐基础知识的考核后,只需半月,或更少的时间,你就能美梦成真,稳稳坐在泉州音专的教室里。

  在遥远的北方捧读你意气风发的来信,你在我眼前得意忘形的喜悦神情,我是怎样的感同身受,为你飘逸的灵性、优雅的禀赋而喝彩;为你选择的道路加油,为你即将铺展的锦绣前程祝福——漂亮的,我的好兄弟,为了梦想,永不放弃。

  这是你我之间达成的人生第一份富含憧憬的美好协议!

  可是,风云突变——

  

  风云突变,意味着兀鹰的羽翼已经丰满,它从天而降,梦想以人类昂扬的热血为食,以便脱胎换骨,变成人的模样,混淆造物主最初的良好设计和心愿的远景。

  那是六月闲暇的星期日。

  烈日当空,火苗窜动。在城里,你拒绝邻村一对熟稔夫妇稍事休息的建议,怀揣一盘音乐录音带毅然骑着单车,喜滋滋踏上回家的旅途。离家五公里的地方——啊这是魔鬼设伏的地方;无名指击穿葵花头颅的地方——一阵剧烈的晕眩,你连车带人卧倒在路旁的一条臭水渠里。

  你能活命多亏附近施工队工人们及时的援助。

  在医院,你头顶硬币大小的伤口,总共只缝了七针,却足以为一旁伺机待动的魔鬼的入侵,提供一扇宽泛的方便之门——清兵山海关长驱直入!

  

  什么声音?风在门下面。

  大约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我从惊梦中醒来。房内一旁黑暗。怎么回事?喂阿弟,你怎么啦?干嘛弄得楼板轰隆隆直响。开灯,掀开蚊帐一看,但见阿弟浑身哆嗦,牙齿上下磕碰,双眼紧闭,一边嘴里喷出唾沫,一边意外地扭曲身体,并且越来越浓缩,好像被雷电击中;又像在竭力躲避着什么。可怕的梦魇。

  寻医问药,结果是:癫痫病。从此,自救与他救伴随他短暂的一生,并随时危及他可爱而又可怜的生命。

  与命运抗争,帮助阿弟战胜内心的恐惧,成了全家人的当务之急。阿弟,我要还你理性的清明,攘除强加在你身上的`魔咒,千万,你不要放弃,相信我们,你的亲人们全都爱着你。我们行的!

  希望,绝望,热爱与怨恨组成巨大漩涡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六年。当所有的人离你远去,只有我,你的阿哥,永远和你心跳在一起。

  

  雨后村庄,灯光恍惚蒙昧不清如魅影的秋冬之夜,

  “回来,阿弟,别干傻事,站住,给我站住了……”

  没有任何征兆,阿弟忽然大吼一声跳下主屋向街道延伸的平房。

  呵,脱缰的野马,迷路的羔羊,带着镣铐的囚徒,我小小的弟弟,天网恢恢,你能往哪儿逃啊?夜色昏沉,地面坑坑洼洼,在这个不祥的时辰,我手拎一只拖鞋,在粮站最后一级台阶追上了他。但我又硬生生停了下来。惯性擦出的火花烧焦我的恐慌。桥头,隐约的光影中,阿弟猫着腰回头咆哮:

  “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哎呦哥啊,我全完了,芳芳看不起我了,学校也不要我了,我的一切该结束了。”

  芳芳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位仰慕阿弟才情的高年级女生,她的姐姐正是我们家邻居的新媳妇。

  进退两难。我手指着远处阿弟的影子,一句话安慰的话也没敢说出来。半蹲着,抓紧一只拖鞋一个劲地拍打泥泞的路面。黝黯深深,我仿佛看见死神若隐若现的侧翼。只有无声的抗议,回荡在凄凉的天地之间:

  “回来,你给我站住,阿弟,别,不要啊,你别做傻事……”

  无助;却不敢越雷池半步;沙哑的干嚎,与混沌僵持着,末了,我把心一横,选择者了逃避:去死吧,疯子,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任何结果!看天自然,也许,阿妈的话才是真理。可是阿弟,你最好给我滚回来——

  下了台阶,我闪电一般跑回家里。“阿弟完蛋了,爸,妈。可他不是我干得……

  

  我不晓得那一夜,阿弟怎样摆脱魔鬼的控制:不晓得在我不在的那些日子,阿弟他是怎样学会了自救。只记得往后的岁月里,我对他承载着丰沛情感的肉体,加倍的珍惜!包括他体内蠢蠢欲动的魔鬼。除此之外,我又能怎么样呢?爱,滋养着我的痛苦,而这,仅仅是我为他流出的第一滴血,仅仅是对我伤害的开始。

  想想孩童时期我对他的残暴和狠心,天老爷啊,我接受您随意的惩罚,真的,我无怨无悔!

  

  原始的绿色中心,山峦叠嶂,林木葱茏,像偶然手指捡到的一枚自然的宝石。远离故乡上班,在当地小村镇的繁荣森林里,我的心灵时时被惊喜的鸟语花香所包围。

  是的,我是地质队员,狂野秋意九月生,便是我格外喜欢的别名。

  老乡篱笆墙围拢的屋内,当晚的月光入定老僧似的怔怔地斜照着一片空旷的水田。

  夜半,我坐在床沿,刚刚过去的一个噩梦像一道无形的紧箍咒锁住我即将膨胀的脑袋。梦里,在一片琉璃质粘稠的昏黑的背景下,我忽然看见阿弟浑身是血,拖着残腿艰难地爬到我的脚下,像流浪狗想抓住茫茫人海中的一根漂浮物那样,拼命喊叫,眼泪汪汪地哀求:

  救救我,哥啊,你要救拔我……

  这感觉使我恍然回到遥远的北方。那时,我时常趴在教室的窗口,眺望淹没在雪花飘摇之中闪闪躲躲的故乡,独自落泪——

  走出小木屋,穿越灌木丛之间涧水潺潺的方向撒了一泡尿后,我忽然觉得有一份浓重的寒意自脚心升腾而上。辞职!是的,什么野外工作者,我要回家,我要把阿弟看死在我的眼皮底下!儿时的缺憾必须得到弥补,绝不可以让悲剧重演……

  说干就干。不久,我下岗了。(下岗这个借口是为了应付当时新婚不久的妻子的,死去的母亲倒也罢了,但愿被蒙蔽的妻子不要通过本文知晓这个秘密)需要特别补充的是:这个梦境在十五年之后,也就是前年的五月得到了实实在在的验证,情景一模一样,仿佛雪花渺茫的两面。

  

  为使自己的私心有所安放,不再把轻微的声响当做阿弟第九十九次晕倒的讯号,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羸弱的身体变得强大起来,在我不厌其烦的教授和监督下,阿弟开始挥拳踢腿,蹲马步,习练易经筋十二时式。在经营小书店的同时,他日夜揣摩,坚持不懈。当然,也没忘记按时吃药——卡马西平,时间机器偶尔失效的润滑剂!期间,阿弟虽然也昏迷过多次,但曾经萎靡不振的抑郁消沉的恶劣情绪,逐渐被扭转过来。

  一种跃跃欲试的新生的力量终于就要浮出水面。

  一天,当阿弟当着我的面,一拳将一块青砖砸为两半时,我才意识到,阿弟身上隐藏的潜力有多么可怕!啊,要是结实的身躯能有效封堵遏制他潜伏体内的魔鬼洞府的出口,要是人类创造的精华药物真能控制疯癫的频发,要是我一厢情愿的判断就仅仅是以反作用力的形式惩罚我一人——错误,不可逆转的愚蠢的偏见和谋划!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恐怖血腥的事件,我承认,都是我一人罪过。阿弟啊,若我能预知未来,我当时就该撒手不管,让你自生自灭,衰竭而死。像花落成泥完成季节自然的交替。后悔啊,阿弟,恶灵与毒蛇的替代品,我精心打造的强壮肉体不过是为魔鬼的爆发力提供一种更加接近现实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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