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名家优美散文

时间:2022-06-13 10:37:14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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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名家优美散文

  【三毛散文】

当代名家优美散文

  雨季不再来

  这已不知是第几日了,我总在落着雨的早晨醒来,窗外照例是一片灰的天空,没有黎明的曙光,没有风,没有鸟叫。后院的小树都很寂寥的静立在雨中,无论从哪一个窗口望出去,总有雨水在冲流着。除了雨水之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在这时分里,一切全是静止的。

  我胡乱的穿着衣服,想到今日的考试,想到心中挂念的凉,心情究竟无端的沉落下去,而对这样的季候也无心再去诅咒它了。昨晚房中的台灯坏了,就以次为借口,故意早早睡去,连笔记都不想碰一下,更不要说那一本本原文书了。当时客厅的电视正在上演着西部片,黑暗中,我躺在床上,偶尔会有音乐、对白和枪声传来,觉得有一丝朦胧的快乐。在那时考试就变的不重要,觉得那是不会有的事,明天也是不会来的。我将永远躺在这黑暗里,而凉会不会找我也不是问题了。不过是这个季节在烦恼着我们,明白就会好了,我们岂是真的就此分开了,这不过是雨季冲乱着我们的心绪罢了。

  每此早晨醒来的时候,我总喜欢仔细的去看看自己,浴室镜子的我是一个陌生人,那是个奇异时分。我的心境在刚刚醒来的时候时不设防的,镜中的自己也是不设防的,我喜欢一面将手浸在水里,一面凝望着自己,奇怪的轻声叫着我的名字——今日镜中的不是我,那时个满面渴望着凉的女孩。我凝望着自己,追念着凉的眼睛——我常常不能抗拒的驻留在那时分里,直到我听见母亲或弟弟在另一间浴室里嗽洗的水声,那时我会突然自己该进入的日子和秩序,我就会快快的去喝一杯蜂蜜水,然后夹着些凌乱的笔记本出门。

  今早要出门去的时候,我找不到可穿的鞋,我的鞋因为在雨地中不好好走路的缘故,已经全都湿光了,于是我只好去穿一双咖啡色的凉鞋。这件小事使得我在出门时不及想象得沉落,这凉鞋落在清晨水湿的街道上的确是愉快的。我坐了三轮车去车站,天空仍灰的分不出时辰来。车帘外的一切被雨弄得静悄悄的,看不出什么显然的朝气,几个小男孩在水沟里放纸船,一个垃圾的老人无精打采的站在人行道边,一街的人车在这灰暗的城市中无声的奔流着。我看着这些景象,心中无端的升起一层疲惫来,这是怎样令人丧气的一个日子啊。

  下车付车钱时我弄掉了笔记,当我俯身在泥中去起它时,心中就乍然的软弱无力起来。

  秋恋

  生命有如渡过一重大海,我们相遇在这同一的狭船里。死时,我们同登彼岸,又向不同的世界各奔前程。——泰戈尔

  她坐在拉丁区的一家小咖啡室里望着窗外出神,风吹扫着人行道上的落叶,秋天来了。

  来法国快两年了,这是她的第二个秋,她奇怪为什么今天那些风,那些落叶会叫人看了忍不住落泪,会叫人忍不住想家,想母亲,想两年前松山机场的分离,想父亲那语不成声的叮咛……她仿佛又听见自己在低低的说:“爸、妈,我走了。”我走了,我走了,就像千百次她早晨上学离家时说的一样,走了,走了……哦!妈妈……她靠在椅背上,眼泪不听话的滴下来。她打开皮包找手帕,她不喜欢自己常常哭,因为她害怕自己一哭就要哭个不停了。今天怎么搞的,特别难过。她低下头燃了一支烟,她有些埋怨自己起来。她记得半年前写给妈妈的一封信,她记得她曾说:“妈妈,我抽烟了,妈妈,先不要怪我。我不是坏女孩子,我只是……有时我觉得寂寞难受。小梅住得远,不常见面。这儿,大家都在为生活愁苦……不要再劝我回去,没有用的,虽然在这儿精神上苦闷,但我喜爱飘泊……”她奇怪在国内时她最讨厌看女人抽烟。她狠狠地吸了一口。

  咖啡凉了,她预备回去,回她那间用廿元美金租来的小阁楼兼画室。

  抬头望了望窗外,黄昏了。忽然,她发觉在窗外有一个陌生的中国青年向她注视着,并且似乎站了很久了。她迷乱地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开口招呼他。这儿中国人太少,除非存心去找人,要不然一个星期也碰不到一个,再不然就是那批说青田话,开餐馆的华侨。他从外面推门进来了。“坐吧!”她指着对面的椅子低哑地说着。他们没有交谈,只沉默地互相注视着,她觉得有些窘,下意识的拿出了一支烟,自己点了火。

  “抽烟?”他摇了摇头。

  小店的胖老板亲自端来了一杯咖啡,朝她扮了个鬼脸,大是替她高兴吧!这个每天来喝咖啡的苍白寂寞的中国女孩子找到朋友了。她觉得有些滑稽,只因为他是一个中国人就使我那么快乐了吗?她再看了他一眼,他像是个够深刻的男孩。

  “我在窗外看了你很久,你心烦?”他终于开口了。“没什么,只不过是有些想家。”她狠狠的吸了一口烟,逃避的把眼神散落到窗外,她害怕人家看透她。

  “你从台湾来?”他问。

  “台湾,”她缓缓的,清清楚楚的回答他。她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倒在椅背上。

  “那真好,你知道我顾忌这些。”

  “我也是。”她淡淡的却是放了心的回答。

  “你住过台北没有?你知道,我家在那儿。”她掠了掠头发,不知应该再说什么。他没有回答她,却注视着她掠头发的动作。

  “你来巴黎多久?”

  “两年不到。”

  “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画画。”

  “生活还好?”

  “我来时带了些钱,并且,偶尔我可以卖掉一张小画……”他沉默了好久,一会儿他说:“你知道当我在窗外看到你,第一眼给我的感觉是什么?”

  她装着没听见他的问话,俯下身去拨动烟灰缸。“刚才我问你曾在台北住过?”

  “是,我一直住在那儿,我是海员,明年春天我跟船回去。台北有我的母亲、妹妹……”他的声音低哑起来:“我们的职业就是那么飘泊,今天在这儿,明天又不知飘到里哪里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眼光里流露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寂寞。“招商局的船极少极少开到这儿。”她说。

  “不是招商局的,我们挂巴拿马的旗子。”

  “什么时候开船?”

  “昨天来的,后天清早开中东。”

  后天,后天。她喃喃的念着,一下子觉得她对现在的一切留恋起来。她忽然想冲动的对他说,留下来吧!留下来吧!即使不为我,也为了巴黎………多留几天吧!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不过是两个天涯游子偶尔相遇而已。他们只是互相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她把两杯咖啡的钱留在桌上,站起身来,像背书似的对他说:“很高兴今天能遇见你,天晚了,就要回去……”一口气说完了,她像逃似的跑了出去。她真恨自己,她知道她在这儿寂寞,她需要朋友,她需要快乐。她不能老是这样流泪想家……他像是一个好男孩子。她恨自己,为什么逃避呢,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我求什么呢?踉跄的跑上楼梯,到了房里,她伏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她觉得她真是寂寞,真是非常非常寂寞……几个月来命抑制自我的那座堤防完全崩溃了。

  第二天早晨,她没有去史教授的画室,她披了一件风衣在巴黎清冷的街心上独步着,她走到那家咖啡室的门口,老板正把店门拉开不久,她下意识的推门进去。

  中午十一时,她仍坐在那儿,咖啡早凉了,烟灰散落了一桌。睡眠不足的眼睛在青烟里沉沉的静止着,她咀嚼着泰戈尔的一首诗:“因为爱的赠遗是羞怯的,它说不出名字来,它掠过阴,把片片欢乐铺展在尘埃上,捕捉它,否则永远失却!”——捕捉它,否则永远失却——他不会再来了,昨天,他不过是路过,不会再来了……她奇怪昨夜她会那么哭啊哭的,今天情绪低反而不想哭了。她只想抽抽烟,坐坐,看看窗外的落叶,枯枝……。忽然,她从璃反光上看到咖啡室的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他穿了一件起衣领的风衣。他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把手按在她的肩上。她没有回头。只轻轻的抖一下,用低哑的声音说:“坐吧!”就像昨天开始时一样,他们互相凝视着说不出话来,他们奇怪会在这样一个奇异、遥远的地方相遇。他伸过手臂轻轻拿走了她的烟。

  “不要再抽了,我要你真真实实的活着。”

  他们互相依偎着,默默的离开那儿。

  那是短暂的一天,他们没有赶命似的去看那铁塔、罗浮宫、凯旋门,他们只坐在河畔的石椅上紧紧的依偎着,望着塞纳河的流水出神。

  “今天几号了?”她问。

  “二十七,怎么?”

  “没什么,再过三天我就满廿二岁了。”路旁有个花摊,他走过去买了一小束淡紫色的雏菊。

  “HappyBirthday!”他动情的说,她接过来,点点头,忽然一阵鼻酸,眼泪滴落在花上……黄昏了,他们开始不安,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拉起她的手,把脸伏在她的手背上,他红着眼睛喃喃的沙哑的说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

  夜深了,她知道时候到了,她必须回去;而他,明早又四处飘泊去了。她把花轻轻的丢在河里,流水很快的带走了它。

  于是,一切都过去了,明天各人又各奔前程。生命无所谓长短,无所谓欢乐、哀愁,无所谓爱恨、得失……一切都要过去,像那些花,那些流水……我亲爱的朋友,若是在那天夜里你经过巴黎拉丁区的一座小楼前,你会看见,一对青年恋人在那么忧伤忘情的吻着,拥抱着,就好像明天他们不曾再见了一样。

  其实,事实也是如此。

  【林清玄散文】

  眼前的时光

  有一位信佛很虔诚的教师,时常在课堂上输小学生对佛教的认识。

  一天,他花了半小时告诉学生,关于地狱的恐怖,然后他问学生:“有谁想要下地狱的,举手。”

  果然没有人举手,教师感到很欣慰。

  然后他又花了半小时,告诉学生极乐世界的美好,他问学生:“有谁想去极乐世界的举手!”

  大部分的小孩子都举手了,只有角落里一个孩子没有举手,面色凝重。

  老师把他叫起来,问说:“为什么你既不想去地狱,也不想去极乐世界呢?”那个孩子说:“我妈妈说,放学的时候哪里也不准去,要直接回家!”

  这是一个笑话,也不全然是笑话而已,几乎所有的宗教都在强调来生的重要,也告诉我们过去的罪多么可怕,因此使许多宗教徒都活在过去的赎罪和未来的寄托之中,忽略掉眼前的时光。

  其实,眼前的时光才是最真实的,要去地狱或天堂都应该从眼前起步。

  在眼前的时光中欢喜,有光明与爱,就是天堂。

  在眼前的时光中痛苦,黑暗与堕落,那一刻就是地狱呀!

  凋零之美

  坐在仁爱路一家楼上咖啡屋,看着路上的菩提树叶子,一片一片地辞别枝极,飘落下来,有时一阵风来,菩提叶竟是满天飞旋舞,在凋零中,有一种自在之美。

  有几株落得早的菩提树已经增生新叶,菩提树的嫩叶介于鹅黄与粉红之间,在阳光下,美丽如水月,透明似琉璃。在晶明的落地窗前,看见菩提树的调零与新叶,使我想起憨山大师的一首诗:

  世界光如水月,

  身心皎若琉璃。

  但见冰消涧底,

  不知春上花枝。

  这凋零与新生,原是同一个世界,涧底的冰雪融化了,与春景里枝头的花开,原是同样的美。或者,溪涧中的雪是滋润过花的雨水与露珠;也或者,那灿烂的花颜是吸了冰雪的乳汁而辉煌的吧!

  一切因缘的雪融冰消或抽芽开花都是自然的,我们尽一切的努力也无法阻止一朵花的凋谢,因此,开花时看花开,凋谢时就欣赏花的飘零吧!我们尽一切努力,也不能使落下来的任何一片叶子回到枝头,因此要存着敬重与深情的心,对待大地这种无言的呈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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