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一个智慧的播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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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05月21日 人民日报 子英          

       五四之前的文坛,最有亮点的当说是域外文艺的翻译。除了著名的林琴南以外,鲁迅兄弟的译作最有力度。他们的译著,潜在地释放着新文化的梦想,说那些作品影响了白话文写作,以及后来的文人,并不夸大的。

  

   1909年,鲁迅与周作人在东京出版了他们的第一部译作《域外小说集》,共两册,收作品16篇。译文为文言。鲁迅后来说它诘屈聱牙,似有不满的地方。初版时,曾有序言一篇,作者云:

  

   《域外小说集》为书,词致朴讷,不足方近世名人译本。特收录至审慎,译亦期弗失文情。异域文术新宗,自此始入华土。使有士卓特,不为常俗所囿,必将犁然有当于心,按邦国时期,籀读其心声,以相度神思之所在。则此虽大涛之微沤与,而性解思维,实寓于此。中国译界,亦由是无迟暮之感矣。

  

   翻译域外小说,在鲁迅先生看来,是输进新精神的途径,小说乃感化民族的良药,这在周氏兄弟眼中,是精神世界的第一要义。鲁迅弃医从文时,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办一份文学杂志,但不幸流产,中道而废。后来便想在翻译上多有建树,以此引起国人的注意。20世纪初的中国,文学凋敝,并无多少佳作可读,老朽的八股体和文言小说,不仅内容贫乏,情趣亦殊为干瘪。他与二弟周作人着手从事翻译,用意颇为明显,就是“转移性情,改造社会”。许多年后,鲁迅在为该书的再版本做序时,提及了这一点,那文章流出的情感是让人感怀的。

  

   《域外小说集》中,只有三篇小说是鲁迅所译,安德烈夫的《谩》和《默》,以及迦尔询的《四日》,其余均出自周作人之手。作者大多是俄国及东欧弱小民族的,像波兰的显克微支,波思尼亚的穆拉淑微支等。这些小说,均有一种苦难的意识,作品深处是底层的痛感,以及苍凉的精神。鲁迅后来写小说,多少也受到了这类作品的影响。他自称自己的一些小说,分明还带有安德烈夫的阴冷,看来初期的翻译,确实对其小说的写作有所暗示,所谓精神表达式的某种渗透,正是这样的。

  

   译书和写书,是两种不同的劳作。有人说翻译是媒婆,创作是处女,或许有一点点道理。但在周氏兄弟那里,翻译的意义,恐怕不亚于创作,周作人在自己的集子中,将译文也收进去,这在现代作家中,是少见的。查鲁迅的译文字数,和创作字数相等,此可证明其做“媒婆”的热情。我一向认为,鲁迅首先是个翻译家,其次才是个作家,在中国这样一个文化荒芜的地方,引进外来思想,确是急需的。在翻译领域,鲁迅做的工作,多有开创的价值。像《域外小说集》这样的书,无论在趣味上还是品格上,均异于林琴南,有一种选择上的自觉。它不仅改写了小说翻译史上的色调,也开启了文学翻译新的风气,仅此,同代人中,是没有人能与他们比肩的。

  

   鲁迅的译风,有古奥的东西在,但又与林琴南不同,内中夹带着诗人的性灵,笔触含着智慧。翻译并非是简单的词语转换,那其中亦有深情逸致在。这薄薄的《域外小说集》,像黑暗中的一豆灯火,照着中国荒漠的长夜,也闪现着周氏兄弟的精魂。偶然翻看那发黄了的著作,细细品味,是可感受到一种爱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