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之种种的散文

时间:2022-09-03 23:18:50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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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之种种的散文

  【一】寇种

种之种种的散文

  寇种,是我们胶东一代的土话,意为厉害,尤指女性。

  但“寇种”这个词儿,用在我身上那会儿,是发生在我还不会走路的年代,那时我没记事儿,是后来听我母亲讲的。

  一天,母亲带着我去后园薅玉米苗,就是把多余的玉米苗儿拔除,使其有一定的间距,以保证植株有足够的空间采光透气和拥有茁壮成长的养份。总之,为玉米结个大棒子打基础。

  母亲把我放在地头的蒲团上,便去干活了。

  我大概只是玩耍了一会儿,抓抓过眼的蝴蝶,扑扑过路的蚂蚱,吃吃脚边的泥巴。但除了吃泥巴之外,其它也不过是嘴上功夫,唔噜哇啦地虚张声势一番罢了。因为那时的腿还嫩,只是个摆设,走不了路。

  时间一久,我便腻歪了,而且,头顶太阳越来越晒,我的只穿了一件肚兜的肉身子感到燥热难耐。我一定是叫我母亲了,可我母亲听不见,她在干活。她听见了,也不会理我。我母亲和我一样,噢,不,是我和我母亲一样,都是一根筋的人。干活的时候,眼心中只有活。其它,一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不见回应,我便自己行动了。不会走,但我会爬。我离开蒲团,飞快地向前爬去。不单是爬,碰到玉米苗儿,我就学母亲的样子顺手薅出来,我为找到一种新的玩乐方式而兴奋而昂扬。而且,我一定认为我是在帮母亲的忙----我从小就希望帮上母亲的忙,就知道取悦我母亲。

  我薅得很努力,很欢快,很快。一会儿功夫就追上了母亲。我去拉她的后衣襟儿,让她看我的成绩,我在等她喜出望外之后的夸赞。

  可是,我母亲回过身,看到那些躺在地上有些蔫了的玉米苗儿,脸却一下子皱了,一下子带了哭腔。她肚子痛似地“嗯哼”着转了一个圆圈,突然抓起我,“嗵嗵嗵”走出地头,一下把我掼回到蒲团上。

  “没想到,这一下,竟把你的腿摔坏了。”母亲说,“我没觉得用劲呀......可能是孩儿太小了,可能是腿太嫩了,也可能是我气极了,感觉不到使了劲......”唉----母亲讲述时的恐惧还在,还在弱弱地自我开脱。

  我忙去按自己的两条腿,哪条?哪条?

  我母亲警觉地说:“什么哪条,不过是脱了臼,当时就让侯婆子给拿上了。”

  “看你嚎哭不止,我当时吓坏了,以为真把你的腿弄断了。你爹一边骂着我,一边抱起你就往前夼村的侯婆子家跑,我在后边一溜小跑跟着,一声不敢吭,直到侯老婆子给你推捏了一阵,说没事了,我的心才放下。”

  “你可真是个寇种!”母亲恨恨地说,“拖着一条腿,还噢嚎着扑上来打我。你想想,你打小、你那么小,就那么‘寇’......你想你该有多‘寇’就行了。”

  我母亲笑着,却抬手擦起了眼睛。

  【二】笨种

  我说过,我一直想取悦母亲,一直想得到母亲的肯定和夸奖,哪怕没有语言,只是赞许的一瞥也是好的。虽然,我知道我母亲不喜欢我,嫌我笨,嫌我丑,嫌我不像俊俏灵巧的姐姐能时常给她赢来邻里的赞誉,给她挣些面子。但我却非常执著、坚持,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

  有一次,应该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吧,总之,是春末夏初,我们家请了人换屋顶。屋顶是草坯的,风吹雨淋,两年就糟烂了、塌陷了,就得换新的。

  换屋顶,大人叫“倒褂”。

  “倒褂”是个技术活儿,母亲专门请了村里的泥瓦匠疤眼陈。别看疤眼陈是个疤拉眼,但手上的活计好,每到春季“倒褂”,他就成了村里的香饽饽,不提前预约,你家的屋顶就得等到下年。

  这个时候,那个背地里被我们喊作“疤眼陈”的泥瓦匠,就成了我们家的上宾。尤其是我母亲,“叔”长、“叔”短的“叔”不离口。我父亲、我小叔这样在村里数得上的汉子,却只配给他和和泥、搬搬梯、递递拿拿,打个下手。

  疤眼陈有个嗜好,爱吃萝卜丝小豆腐,新出锅的,白嫩嫩、鲜润润地盛上一海碗,碗顶加点儿芝麻酱,一口气能进两三碗。之后,才哈出一口气儿,抚抚有了底的肚子,这才去挟别的菜吃,也会端起早已满上的酒杯,一仰头,“啁”了。

  一大早,我母亲就连吆喝带骂地把我们一干人从睡梦中“攉捋”起,分配给我的任务就是:擦萝卜丝。并指着我们家最大的那只黑陶盆说,要擦满。

  我是个干活不惜力气的人,所以,我经常被我母亲骂寇种、犟种、拗种,却从来没被骂过我懒种。

  面对一筐萝卜和那只我坐进去就可洗澡的大盆,我不忧反喜----我完全有把握把这大盆装满、满得超出母亲的期待。就是说,我这次完全有把握能取悦母亲了。

  拿只小方凳,稳稳坐下,我开始对着大盆擦萝卜丝儿。

  萝卜很大,我的手很小,擦起来很吃力。擦一会儿,手腕就酸麻地拿不住萝卜了。但,萝卜也就擦得意气昂扬、铿铿锵锵。

  盆里的萝卜丝一层层上涨,我还不停地用手压压。既然心里铁定要取悦母亲,就来不得半点马虎。

  就这样,我保质保量还提前完成了任务。那时候没有钟表,但母亲回家做饭的时候就是钟表,在后园帮工的母亲还没回来。

  我稳操胜券地起身直直腰,擦擦汗。可是,我却起了一个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匪夷所思的蠢念头:既然母亲没回来,我就端着萝卜丝让母亲看看够不够?其实更真实的念头是,尽快让母亲看到我的业绩,尽快听到母亲欣喜后的那声赞扬——我实在等得太久了太焦急了!

  我端起冒尖的一大盆萝卜丝,弓着腰往后园走。成功地走出堂门,迈出院子,转出胡同,拐过屋山,我看见我母亲了,我喊了一声:“娘,你看......”话音儿未落,大盆就“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了。

  盆是当地土窑烧的那种黑粗陶,桃酥似地没有筋骨,落地都不带响儿,是母亲用小半袋子面和小贩子换来的。“啪”,是我的心落地的声音。

  那次,母亲却没有打我。总是因为有外人在,尤其碍于上宾“疤眼陈”的面子。母亲只是走过来,看了眼一地的萝卜丝,又看了眼呆若木鸡的我,冷蔑地扔下一句:笨种!

  【三】拗种

  我母亲那一辈的人上学识字的不多,但对上学识字分外重视。暑假后入学的前几天,就开始归拢家里玩疯了的野妮子、混小子们,把他们从山上、河里、庄稼地里捉回来,按到裤档下,强行给他们理发、洗澡、修手理脚,试图把他们横生旁逸的刺刺棱棱修剪掉,好送给老师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那天,我就是这样被我母亲拉到柿树底下的,她说我的头发像“三点水”,难看死了,要给我理掉。

  “三点水”是个什么发式?到现在我也不清楚。

  我母亲有一怪癖:极爱头发,又极嫌头发。爱所有长在头上的头发,嫌所有落下来的头发。爱就无须说了,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头发?

  单说嫌。凡是落下来的头发,我母亲都有一种从骨子透出来的嫌恶。每次梳完头,她都要像法医出现场一样满脸警惕、全神贯注地收拾梳上、篦上、炕上、地上、肩上、袖上的头发,确认所有落下的头发都被她收集在手上了,她才能继续做别的事情。

  我们家女孩七个,早上起床后最壮观的功课就是梳头。炕前站着梳的、窗台盘着理的、门坎坐着扎的、满院子走着编的......这个时候,我母亲晨骂的内容,就是我们飘落得到处都是的头发了。

  收集起来的头发,母亲都把它们缠成一个个小疙瘩,掖在院墙的窟窿里。掖得满墙都是。细心的人去我家,就能发现我们院墙独特的“发”景。不过,那些头发倒有个好的去处,村里来了货郎,就拿去“头发换针”了。

  我母亲最恐惧的是吃物里发现头发,如果饭菜里发现了头发,她这一顿饭也就不用吃了。

  让人不解的是,极嫌头发的我的母亲,却愿意给邻里理发,无论是老女人、大女人,还是小女孩,随叫随应,随应随到。但剪发的场所绝不能设在我家,得去胡同口的大柿树底下----那里开阔,便于打扫。

  虽然母亲是个邻里公认的“理发师”,但我对把头发交给母亲,没一点信心。

  因为我知道,我母亲是个怎样的实用主义者,是一个怎样凡事只讲实用、不管其它的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比如,给我们缝棉袄,她首先想的一定不是穿的人怎样合身、如何好看。而是想着棉袄的主人正长个儿,一定要缝得够肥够大、一定上包头下包腚,如此,才能在明年或后年装下那个长大了的身子。所以,我的新棉袄除了难看一个特征,再有就是大。鞋子也是,点灯熬油的做双鞋子不容易,不穿个新一年、旧二年怎能合算?所以,我的新鞋子从来都是比脚大一码,留着空档等脚长大填充。不跟脚咋办?好办,拿团棉花塞上。

  所以,我很怕我母亲剪发也奉行这样的实用主义----好不容易剪一次发,干脆剪短一点。她知道我是女孩,自然不会给我剪成男孩的板寸光头,但万一剪成“木碗”也要命呀。

  “娘,别铰短。”见母亲要开剪,我忽然恐惧地双手护头。

  “知道。”

  听见剪响,仍不放心,又叮嘱:“娘,别铰短。”

  “知道啦!”娘不耐烦。

  见头发缕缕往下落,心下惴惴,拿手摸摸,语气软得像恳求:“娘,别铰短,别铰成‘木碗’。”

  “看剪着手......”娘生气了,用力打掉我的手。

  一旁的愣种奶奶笑了,说:“哎哟哟,曼儿知道俊了哎!”

  小婶也附合:哎,就是的。小曼天生爱俊,就是和小小子不一样。我家健,前天我给他铰了个“狗啃”,他摸摸,照也不照地跑出门玩了,呵呵呵......

  我不听女人们说什么,我就爱俊!而且,这可是开学的第一天亮相,我必须好看,我必须俊。

  我的格格夏衫儿早就缝好了,板板正正地叠在衣柜的最上方。毛蓝裤子有些褪色,但没有补丁,和粉色格格上衣应是很搭的。凉鞋有些破,两只都有断带,但前天父亲拿去炉匠铺用火钳粘好了。用火钳粘就是和母亲用煤钩子粘的不一样,不细瞧,一点儿也看不出是粘过的。

  父亲也爱俊。而且,父亲懂我。

  一个夏天,我的头发长长了好大一截,但还是扎不成辫子。想留两条可以搭在胸前、可以用手指绞着把玩的长辫子一直是我的心愿,可这意愿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明天就要入学了,头发却不长不短很难看,只能先剪短一些,之后再慢慢留。总之,入学的第一天,我一定要漂漂亮亮出现在老师和同学面前。

  正想心事呢,母亲说剪完了,我迅即抢过镜子一照。我想,我想,几乎在我的头像进入镜子的那一瞬间,我手中的那面菱花镜就飞出去了,飞向了大柿子树......

  果然是个“木碗”!果然是一只可笑的“木碗”扣在我又圆又胖的脸上,不仅难看,还滑稽。

  所以,我只能把又难看又滑稽的我,连同那面无辜的菱花镜一齐摔向大柿子树。

  镜子粉碎,我也歪歪斜斜的靠在了树上,众人皆惊。

  我也惊住了----我闯祸了,那面镜子是我母亲的陪嫁,跟了母亲十几年,是母亲天天擦试天天摩挲的爱物。这个祸,可闯大发了......

  我爬起身来夺路而逃,身上却早挨了我母亲好几条帚。幸亏,那天有姥爷在,姥爷从王台村来女儿家串门,正巧碰上了这场“母女大战”。

  因为有姥爷奋力拦挡着他发了疯的女儿,我才得以奔逃进家。企图关门,却未果,我猛狮一样的母亲已呼啸而至。我慌不择路,逃进猪圈。

  那天的景象,我至今想起都觉生动,生动得想笑又想哭----想笑着哭。

  那天,我们仨,我母亲,我,我们家的壳罗猪,就在猪圈里转开了圈。气极又疼极的我的母亲,举着条帚歇斯底里地追骂着,我护着我的“木碗”头、恐惧又气急败坏地躲闪着,那只糊里糊涂卷进来的壳罗猪,不知就里地夹在我俩儿中间乱跑。猪圈像个舞台,我们仨就像演员,正在上演一场精彩绝伦的追逃大戏。对了,还有我姥爷呢!站在圈墙外的我姥爷像个导演,舞动着两手,一会儿说,二曼,跑,快跑。一会说,二曼,告饶,快告饶。

  快跑?圈墙这么高,我往哪跑?告饶?从小到大,我还没告过饶呢,我所有挨的揍,都是因为不会告饶而挨的。现在让我告饶,我,告不出!

  跑不了,不告饶,那只有挨揍的份了。我想起那面镜子,那镜子是母亲的心爱之物,更是我们姐妹们的心爱之物,我们每天要用它照模样的频率不知要比我母亲高多少倍呢。可是,它却命丧我手,不,是我的坏脾气......我也心疼死了......为了那面镜子我也不逃了,我要替那倒楣的、无辜的菱花镜挨这顿揍。

  我站住了,看着母亲。我母亲看我突然站住,怔了一下,接着条帚疙瘩如急风暴雨般落下来,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脖子上、手背上,火辣辣地热、火剌剌地疼。之后,红杠子就一道道起来了。可是,我的首当其冲的“木碗”却没有飞扬起来,却岿然不动----它实在是太短了。

  我咬唇攥拳,不哭,不叫,不讨饶。

  我越是这样,我母亲越是气恼,越是痛下狠手打我。暴风骤雨一阵紧似一阵......

  我不哭,姥爷却快哭了,他跺着脚,叫着我母亲的小名大骂:“你个拗种!她小,她是个孩子,她不懂事,她拗!你这么大个人了,你也不懂事,也拗吗?你打吧,打死她吧,我不管了,我走,反正她是你养的,你打死她也没人疼......个拗种!个拗种!一窝子拗种......”姥爷真的走了。

  母亲停了手。脸煞白煞白地喘着粗气。之后,蹲下身,嘤嘤地啜泣起来……

  我麻木地站着,一动不动。突然想到明天上学的事,用手去摸头顶,遂一腚坐下,一声嚎啕,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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