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时光再飞一会散文

时间:2021-01-22 16:50:03 散文 我要投稿

让时光再飞一会散文

  生我时母亲二十四岁,那时我很瘦,小胳膊小腿小脸蛋,从那张已经泛黄的黑白满月照上可以看到,母亲抱着我,父亲站在右边,都穿着白色衬衫,没有笑容,同样的清瘦,显得嘴部和颧骨突出,如现在网络上看到的朝鲜百姓面孔,透出明显的营养不良。我还看到了一张母亲梳着两条粗黑麻花辫子的一寸照,那是母亲未嫁时,有着民国女子的味道,含蓄的目光,恬淡异常,一种端庄内敛之美,让我想起柏烨的诗:“小竹楼,白衬衫,你是不是正当年?”我当时惊叹:“母亲年轻时好美啊!”父亲听了一笑,眼中有了得意之色,说:“你妈当年在整个生产二队几十个姑娘中是最漂亮的!”母亲被说乐了,皱纹如涟漪般荡漾开来,张开的嘴里,可以看到好几个牙齿都掉了,发出的声音有些飘:“要不是成分不好,我是不会嫁给你们家的。”

让时光再飞一会散文

  母亲是农村户口,一心想考上师专当老师,那是她十六岁时的梦想。母亲说,她写的作文在学校宣传板上展出过,老师曾作为范文让母亲在课堂上朗读并介绍心得,但母亲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羞红了脸,无论老师怎么鼓励她都低头含笑不语,最后老师摇头遗憾,说母亲是茶壶煮饺子,肚中有货却倒不出来啊!没想到这种性格遗传给了我,比如我写东西还算流畅,可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开会时听到让我发言,立即就会手心冒汗,说出的话结巴且干吧,毫无光彩可言,过后静下心重新就那个题目打腹稿,内心中的话语洋洋洒洒,滔滔不绝,暗自为此懊悔不已。母亲毕业时成绩过了分数线,但成分不好如鞭子一样,将正要展翅飞翔的母亲瞬间抽落,她是无力与命运洪流抗争的,擦干了眼泪,到生产队成了一名挣工分的农民。

  母亲成分不好是太老爷和姥爷两代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赶马车运货挣钱,听母亲说,姥爷赶马车去过或者路过北京多次,一走几个月。同余华的小说《活着》中富贵他爷一样,太姥爷把家产从鸡蛋变成了鸡又变成了羊,交到姥爷手里后,姥爷又将羊变成了牛,鼎盛时期,姥爷家有六挂马车,前后院套,号称刘家大院。母亲说,每次姥爷从外地归来,院中会立即沸腾起来,她们姊妹八个欢笑着冲向姥爷,争抢带回来的吃食和新衣,邻居也会聚来好多,和姥爷亲热的大声说笑着,卸下笼套的马在地上打着滚……但转瞬间牛羊都被充公了,使这个家庭回到了鸡蛋时代,可是,牛羊造就的成分枷锁却勒紧了母亲和她七个兄弟姊妹的脖子,他们人生成长之路都不同程度的拐了一个弯。

  父亲是工人,又是贫农,而且是孤身一人的贫农,他的亲人都回了山东。那时,嫁给一名工人对一个成分不好的农民姑娘来说是件荣耀的事情,工人意味着可以拿工资,而不是工分,可以拥有油票、粮票、肉票、布票……父亲的一些工友齐钱买了一个双鱼图案的红脸盆,还买了一面镜子,用红布系着,众人端着、举着,跟随父亲去接亲,然后簇拥着父亲和母亲,徒步来到一间租来的草房前,举办了婚礼。唯一的一张相片中,父亲背着手走在前面,戴着一顶军帽,上身明显是工作服,下身是黑色的裤子,我问父亲那是什么裤,母亲抢答:“还什么裤?就是一条新棉裤,黑布白线‘地垄沟’的那种。”

  母亲感叹父亲穷的啊,连条新裤子都没有!但她更多的感叹是跟着父亲竟然会挨饿。很少的米和面都给在工厂干体力活的父亲带了饭盒,母亲和她三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吃着窝头、大饼子、苞米糊糊地瓜粥的一日三餐。记得父亲每天下班后,我们哥仨会扑向那个饭盒,因为总会剩下一小条大米饭,现在知道那是父亲故意剩下的。米饭虽然凉透,但我们哥仨的吃相是你吃一勺我俩看着,我吃一勺他俩盯着,没几下就吃光了,一个米粒都没剩下,那时我常想,大米饭是什么做的呢?不用菜怎么还那么好吃呢?从父亲开始往爷爷家邮钱开始,家里吃的更差了,山东那边总来信,说爷爷、奶奶生病,没有钱抓药,父亲工资42块钱,起初每月邮走10块,后来邮20块,有一个月父亲只拿回2块,母亲问钱呢?父亲说奶奶病重,全邮走了。母亲逼问,我们怎么活?父亲不语。母亲急了,继续逼问,孩子怎么活?父亲说,爱怎么活就怎么活,母亲沉默了。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两年,母亲在生产队的地里,偷偷地带回来碎菜叶,炖成菜汤,苞米糊糊一盆,蒸地瓜一盆,几个小小的窝头,一碗咸菜,几乎常驻我家四季餐桌。一次在上工的路上,母亲遇到老姨,老姨正在吃着一块两参面饼子,当老姨嘟囔一句不好吃随手将大半块饼子扔入草丛时,母亲身体颤动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后来,母亲一个人返了回去,找到了那块饼,抹掉上面的泥土和蚂蚁,吃了下去,她不好意思告诉自己的亲妹妹,她饿。两年后奶奶病逝时,母亲带着我们跟随父亲回到山东,看着老姑穿的‘料子裤’,看着老伯(读bai)抽的‘大前门’香烟,看着端上来的二合面馒头和一盘盘炒菜,看着自己大脑袋小细脖的三个儿子,看着自己家人缝缝补补的衣裤,母亲哭了。

  母亲落泪还有其他的原因。多年后,母亲说起姥爷向她要钱花的一幕时,依然眼含泪花。每天早上父亲吃完饭就一个人上班去了,母亲抱着三弟,领着二弟,走两公里土路去姥爷家,我是家中老大,已经五岁了,自己在后面跟着。小我一岁的二弟有时走不动,母亲就背着他抱着三弟继续走。母亲要去生产队的地里干农活,无法照看我们,白天我们就在姥爷家院子里玩,晚上母亲接我们回去,天天如此。姥爷那时身体已经不好了,时常躺在炕上,看见我们来了就乐,喊一声:“过来,听话,帮我挠挠后背!”见我们不动,就从炕席下翻出一斤粮票,抖一抖说:“给我挠完就给你们拿去换糖吃!”我和弟弟们一拥而上,一起伸手进去抓挠,姥爷哼哼着喊:“上边上边,再往边上一点,使劲使劲,哎呦……”姥爷舒服后,我们握紧粮票雀跃着跑,去街角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那里换糖吃,有着花瓣的彩色糖球,就装在一个玻璃罐子里,老太婆收下粮票,每人递一只糖球,我们哥仨互相看着笑,拿在手里慢慢地舔。但姥爷时常会骗我们,硬说挠得不舒服,不给我们粮票,我们向母亲告状,母亲抬头望向远方,说姥爷没钱。姥爷那时已落没了,一次姥爷憋屈了很久后,才对母亲说:“小华,你有钱吗,能给我买二斤烟叶抽吗?就是前院老王头常抽的那种就行!”母亲低下头,避开姥爷眼巴巴的目光,用更低的声音说:“爸呀,孩子他爷和他奶有病,钱大部分都邮山东去了,没有钱啊。”母亲告诉我,你知道吗?你姥爷一生走南闯北是个非常要脸的人,从那以后,再没有向她开口要过东西,那仅有的一次开口,二斤烟叶才一块钱,她都没有拿出来,而山东那边的.人,根本不知道这边过的是什么日子啊,看看他们吃的穿的抽的,真心疼自己的孩子啊,也对不起姥爷啊!

  母亲吃苦时从来不哭。冬天里,田地的活计没了,生产队承包了一家化工厂的装卸工作,白天不用他们,晚上的车皮才交给他们干,那是工厂工人没人愿意干的活。载重六十吨的‘朝天开’火车皮,母亲和老姨还有四个男人是一组,每组必须按时装满两节车皮,母亲扛着八十斤的麻袋,踩着细长颤悠的跳板往复装车。一个晚上,她要和男人一样,扛上去五百袋,有时是火碱,有时是碳酸钙。很多时候,还要帮着老姨扛一些,老姨小四岁,最后总会干不动了。冬天的夜里寒风刺骨,母亲的棉衣却湿透了,那麻袋越来越觉得沉重,为防止滑脱,母亲只能将腰身放得更低,用手指死死地抓着袋边,袋子鼓胀不易抓牢,母亲的指甲后来都劈了,露出红肉流出血,被袋上的火碱一沾,火烧火燎钻心地痛。现在,老迈的母亲时常抱怨自己胸腔疼,总是感觉浑身没劲,就说都是那时被麻袋压的,力气也都在那时候用光了。

  母亲给了我她很强壮的童年记忆。生产队解体后,她依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春天把我们放在地头,在自己开荒的地里劳作,翻地、备垄、播种,走长长的山路挑上来一筐筐的大粪,还有一桶桶的水。夏天去除草,被差点踩着的一条手腕粗的大蛇吓得高声叫着跑开,不是跑向我们,是跑向相反的方向,因为那种叫“野鸡脖子”的蛇撵人,会追着人咬。秋天,母亲把收获的玉米、高粱、黄豆,还有老三装上车,我和二弟已经能够帮着推车,一趟趟的往家里倒运着,回家后轻手轻脚的卸车,怕吵醒了下夜班在家里睡觉的父亲。母亲总是在生活中谦让着父亲,包括吃。盛菜时,母亲总会将有油花的汤舀进父亲的碗里,煮好的饺子新出锅端上来就会把父亲吃剩有些凉的饺子换掉,让他永远吃热乎的。吃鸡时母亲只吃鸡爪子和鸡头,散养鸡的爪子皮包着骨,根本没肉。做这些时母亲非常自然,丝毫不感觉委屈自己,父亲初始谦让,后来就习惯了。为了满足我们哥仨日益增长的的物质、文化需求,母亲学会了做凉粉卖,一锅熬上四十分钟出八斤凉粉,夏季卖的多,每天先做好六十斤,需要守在炉前不停的搅拌绿豆粉糊近五个小时,汗水湿透了母亲衣背,也决定了母亲必须要在下半夜三点起床,才能够在8点风雨不误,准时出摊。然后在集市上风吹日晒一整天,中午,就守着那个小摊吃饭,土路一过汽车,饭盒盖合慢了,饭菜就会落上一层灰,过了别人家晚饭时间,母亲才会收摊,趁着一点夕阳光亮往家赶。

  母亲的心肠极好。遇到跑门的(要饭的),她都要给满满的一碗米。一天傍晚时分,遇到一个女的领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敲门要饭,我们正在吃着面条,母亲告诉那娘俩等一会,盛了满满的两碗面条浇足了卤子端给了她们吃,自己却吃起了中午剩下的冷饭,我那时都十二了,嫌那母女脏,在洗碗时故意将那两个碗弄掉地上摔碎了。

  母亲对人热情。有人来我家串门,父亲和来客相让着坐下聊,母亲总会沏茶倒水殷勤地照看着,客人走时她和父亲会一直送到大门口,客人总要经过再三的说留步,推让几遍才会走远。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住楼以后,客人走时,她还会下五楼去送客。一次母亲的女友马姨来访,走时为了不让母亲下楼去送,在楼梯间内和母亲推让撕把了足有五分钟,以至于后来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才作罢,等马姨走出好远后一回头,惊见母亲站在楼梯口处目送着她……父亲对母亲说,你这样过于客气会让客人以后都不敢随便来咱家串门的,母亲也笑,但以后家里来客,她依然如故。

  在父亲上夜班,母亲去装车皮,我们哥三被锁在屋里的一天晚上,我突然发起高烧,等第二天早上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发现我扑扑的喷着热气时,我已经烧糊涂了。从此,肺子上的一个钙化点每次检查身体时医生都会告诉我去复查。我没有去复查过,只是从那以后,我一来毛病就往肺炎上招呼。母亲为此很内疚,有一次看着我发病难受吃不下饭,环顾家里好久,她突然眼睛一亮问我:“我给你炒一盘土豆丝吃啊?!”说来也怪,我在老二、老三吞着口水有些羡慕地注视下,吃下那盘有些油花的土豆丝后,用厚被一捂,发出一身大汗,病真的好了大半。以后再发病时,土豆丝已成我的必备良药。结婚后一次回母亲家,我不经意间说了句感觉有些低烧,不想吃饭,母亲突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我给你炒一盘土豆丝吃啊?!”一股热流突然涌上我的双眼,在母亲眼里啊,我永远是个孩子。

  母亲的口头禅是:“没有事”。成分不好没有事,吃苦没有事,受累没有事,委屈没有事,挨饿没有事……真像现在流行歌曲所唱的: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当我的工作单位破产时,我很惶恐,不知自己今后的路在何方,母亲说:“没有事,正好下海。”当我招聘进钢厂工作环境很艰苦,冬天检修停气只能蹲在池边,哆哆嗦嗦用凉水洗满是油污灰尘的身体时,想想我在原单位奋斗的那六年真是白干了,我原是机关的技术人员啊,怎么会一夜之间跑这来抡大锤了?母亲说:“没有事,一切从头再来。”当我抱怨单位的人事变动不公时,母亲说:“没有事,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终于深深的知道,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人生的豁达与坚韧啊?!

  昨天,母亲打来电话,告诉我她腌了好多酸菜,冬天里我随时可以取吃,大葱她买完了,又直又长,给我带份了。我心疼的对母亲说:“不是说好了等我周六过去时买吗?让我往楼上扛啊!”母亲笑笑说:“没有事,我和你爸一会就干完了,你一天工作挺累的。”我的白发娘亲!一瞬间,我想起了课文《背影》中那句“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只不过,画面是我的父亲母亲,佝偻着身躯,汗珠湿白发,每次只能拿两颗菜,一趟趟往复搬着……

  这几年来我的泪点越来越低,想起一幕幕往事会鼻子发酸,想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还没敲字仅仅想想就已快要泪流。往事中,母亲总是一份淡然与从容的模样,在那些经历过时光的梗上,会有些花开,那样的花多了,流逝岁月的庭院中,香飘满园。我于这秋日午后,静静地、慢慢地回忆着、品阅着母亲的往事,与时光对语,贪婪地嗅着从若水流年中散发出来的恬淡芬芳。有空闲时,我还会去母亲那里转转,哪怕陪着她看电视,一句话也不说。感觉这好像是自己延长了和母亲的相处时间,就会窃喜。有母亲在,我就能在脆弱至极的那一刻,卸下人前佯装镇定的伪装,走到她面前放声大哭,她会用温暖的手抚慰我,输送给我近乎儒家温良恭俭让的品质,从而让我满血复活。半生岁月擦肩而过,我只想再多爱她一些,让一生没享受什么福的母亲,慢一些,再慢一些老去。时光啊,再多飞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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