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渣里的巫术杂文随笔
早上上班，匆匆出了小区大门，一脚踩在一堆黑乎乎软唧唧的东西上，初以为是踩了个烂水果，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大堆中药渣。
多年前在农村老家时，常见有人把药渣倒在三岔路口，没想到到了城里，居然也有这样的习俗。
为什么要把药渣倒在路上？
一说来自民间传说：有一天神医李时珍路过一个村庄，见一位老人正在床上呻吟，李时珍见状急忙取出药来，让老人喝下，老人出了一身汗，症状减轻了许多。李时珍问老人为何有病不医治，老人说不是不医治，而是吃了药没用。
李时珍便找来煎过的药渣，仔细一看，原来郎中所开之药大部分是假药。事情传开了，附近的病人纷纷把药渣拿来让李时珍鉴别。人太多，李时珍只好吩咐大家把药渣倒在村前的路上，他逐个查看，并教大家如何识别。此后，病人就把煎服过的药渣倒在路口，盼望过路的良医识别真假。
二说把药渣倒在路上，让千踩万人踏，祛除病魔，带走病气，希望病人尽快痊愈。还有人说把药渣倒在路上，欲让疾病转嫁给踩到药渣的路人，而自己的病能够好转。
三说把药渣倒在三岔路口，“三”取谐音是“散”，把病散掉；倒在路上是取意药方“对路”之意，希望药能对上病，病人早点痊愈。
四说过去很多地方易发传染病，将药渣倒在门口或者路旁有两层意思，一则客人未进门就知道这家有病人，不便叨扰；二则为了某些疾病不传染给到访的客人，是一种含蓄的表达方式。
……
上面几种说法，有的反映出人性的善良，有的暴露出人性的自私。把药渣倒在路上，是农耕时代的旧习。那时候的路大都是泥土路，药渣大多是植物矿物残渣，倒在路上被人踩踏，化为尘泥，也算是回归自然了。可是，到了今天，居然还有人相信这一套，确实有点令人匪夷所思。这一方面足以证明传统力量的强大，另一方面也暴露出传统愚昧落后的一面。
这种看似怪异的行为，其实隐现出巫术的影子。中国民间的许多风俗都与巫术有着某种神秘联系，比如跨火盆，捐门槛，照妖镜，桃木符，跳大神，泰山石敢当等都曾经是民间用来驱邪治病的一种方式。跨火盆意思是将不吉利的东西烧去，将晦气祛除，以后就会迎来好运。出狱的犯人、婚礼上的新娘跨火盆都是这样的道理。鲁迅小说《祝福》里的祥林嫂花了十二快鹰洋给自己捐了门槛，当作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为自己赎罪,免得死后去阴间受苦。《金瓶梅》中，李桂姐把潘金莲的头发絮在鞋子底，每天狠劲踩，潘金莲头疼恶心，饮食不进。当然，这种丑陋荒唐的巫蛊之术，今天恐怕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了。
原始的巫师和医生本来就是一种职业，然而巫医不分家也导致了传统医术留下了许多令人诟病的东西，正如鲁迅在《朝花夕拾》中所写，绍兴名医陈莲河给鲁迅父亲开的药，药引要用经霜三年的甘蔗；还有蟋蟀一对，要原配。简直荒唐透顶。直到今天，还有许多人迷信吃啥补啥，其实都是来自于同类相感的巫术原理。以前在农村老家，有人被狗咬了，就让主人把那只狗抓住，剪下点狗毛，烧成灰抹在伤口上，说是可以不得狂犬病。
记得小时候，我在野外受了惊吓，生了点小毛病，发烧不退。我母亲和小姑就会在晚上背着我去受了惊吓的地方去喊魂。母亲喊一声：“小XX回来！”小姑就在旁边应答一声：“来了！”那声音似乎穿越了天地，回荡在黑咕隆咚的原野上，仿佛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从我的身体里穿过。不过，最后治好病的还是靠乡间医生老伯的药片和针灸。
中国古人的许多思想意识都与巫术密切相关，比如占星卜卦，比如天人合一，比如阴阳五行说。人类文明的起源也受到巫术的影响，甲骨文以及音乐、绘画、舞蹈等都与巫术有关。屈原的《九歌》《招魂》带有浓郁的巫风，古典小说《封神榜》《西游记》里都有巫术性的描写。今天的许多文学作品，特别是一些魔幻玄幻类小说依然离不开巫术的思维模式，《百年孤独》中的吉卜赛巫师带来了磁铁，他拽着两块铁锭挨家串户地走着，铁锅、铁盆、铁钳、小铁炉纷纷从原地落下，木板因铁钉和螺钉没命地挣脱出来而嘎嘎作响，甚至连那些遗失很久的东西，居然也从人们寻找多遍的地方钻了出来，成群结队地跟在那两块魔铁后面乱滚。《哈利波特》其实也是一部带有巫术色彩的小说。就是今天的网络上也摆脱不了巫术的影子，比如游戏中的神魔争斗，网络巫师的还魂大法，王者荣耀的巫术法杖等。
巫术是超自然的、神秘的。
但是巫术更多的是反映出人类心理阴暗的一面。比如“青蚨还钱”的`传说就是典型的例子：传说在南方有一种虫，名字叫青蚨。它的形状似蝉、蝶且稍微大一些，翅膀像蝴蝶那样宽大，颜色美丽，食之味道鲜美。如果把它的卵拿过来，那母青蚨就一定会飞过来。即使是偷偷地拿走了它的卵，那母青蚨也一定知道藏卵的地方。用母青蚨的血涂在81文铜钱上，用子青蚨的血涂在另外81文铜钱上，每次去买东西，有时先用母钱，有时先用子钱，用掉的钱都会再飞回来，这样循环往复，钱就永远都用不完了。可是，你残忍地杀害了青蚨母子，用它们的鲜血换钱，于心何忍？何况你的钱永远用不完，而别人的钱却不翼而飞了。
乱倒药渣这种做法不仅污染环境，还带来安全隐患。把药渣倒在大门口、马路上，不要说弄脏了鞋子，万一有人踩了摔倒，或者引起交通事故，那可怎么办？岂不是跟把疾病转嫁给路人，或者像“青蚨还钱”一样自私自利吗？
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认为，巫术活动有很明确的实用和功利的目的，能够满足某些人的心理需求。去年7月，顶着大师头衔的王林因与弟子翻脸，涉嫌杀人而被警方带走调查。什么“空盆来蛇”“纸灰复原”“轻功悬空提水行”等“绝技和神功”终于真相大白。想想此前，那么多政府官员、商界大亨和娱乐明星奉之若神明，被忽悠得五迷三道的，其实不过是被一种现代巫术所蛊惑罢了。
摆在书店里的那些所谓的成功学，传销组织宣扬的一夜暴富，邪教宣扬的世界末日，甚至一些“有名”作家写的“心灵鸡汤”，难道不是一种现代巫术吗？
然而，装神弄鬼不仅治不了身体疾病，也治不好心病；药渣，大师之类的法术，还是送进垃圾箱里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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