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年代的那双牛皮鞋散文

时间:2020-10-20 17:23:50 散文 我要投稿

知青年代的那双牛皮鞋散文

  九十年代,单位的一些小青年刚刚参加工作,脚穿著名牌皮鞋“咯噔咯噔”的,在我面前晃荡着,本来肃静的环境,非要弄出点噪音来,我心里忍不住讥讽:“不就是双皮鞋嘛,那算个啥?我三十年前就穿上了皮鞋的!”

知青年代的那双牛皮鞋散文

  这不是吹牛,是千真万确的实事,现在卖的皮鞋还分为什么头革、贰革、人造革,我那时穿的是“全牛”的,鞋带都是牛皮做的,怎是目前那些名牌皮鞋所能比拟?

  一九六八年我做知青下乡到辽宁东部偏僻的高寒山区小村子时,就幸运地穿上了全牛皮鞋,它被当时的社员称作“靰鞡”。

  插队落户后第二年夏末,生产队一头彪壮的大黄牛突然间草料不进、滴水不沾,队长就赶忙派人请来了公社兽医给牛又是打针又是灌药的,折腾了几天也无济于事,它重重地趴在地上,五六个大小伙子都架不起它来,它核桃大的眼睛闭成了一条线,仅靠两个鼻孔维持着微弱的呼吸,第五天下午,兽医拿着听诊器细细地听了一会儿,连连摇了摇头骑上那辆旧二八走了。

  转天还没有放亮,饲养员用长满老茧的手细细捋着黄牛柔软的毛,牛眼角挤出了几滴热泪,饲养员的泪珠也缓缓爬过满脸纹沟落到了地上。

  太阳刚过午,终于盼回走得满头大汗的队长领到公社领导的可以杀牛的“圣旨”,饲养员抹了抹眼睛悄悄离开了,健康的牛不忍心看吃同槽草料的伙伴被尖刀割断喉咙。几个棒劳力拖走了病牛,让它离开了生活多年的饲养院。

  傍晚,各家各户陆续领走自己分得的那份牛肉,我们知青点格外多分了二斤,村头草地上只剩下一张牛皮,年届六十的老宋叔堪称队里数一数二的能人,熟牛皮、缝制靰鞡这种挣双工分的.活非他莫属,队长和他把牛皮搭在长镐把上一起扛回了队部。

  队委会专门开会研究决定用牛皮和靰鞡做鞋子,给每个劳动力都分一双,趁着天气还没有凉,队长安排知青放一天假去割靰鞡草。那时读过周立波小说《林海雪原》,知道靰鞡草是“东北三宝”之一,它是特别珍稀之物,深藏鲜为人知的地方,队长特意指派老宋叔领着我们钻进了群山沟。

  老宋叔腰间别着一把新磨的草镰刀,他脑袋里满满的靰鞡草的故事,我们边走边听着他不紧不慢讲着,一个时辰的崎岖山路大家并没有觉得累,一座山转身退去,拐弯另一座又迎面而来,踏倒碧绿野草,惊飞不知名的山雀,七拐八折,终于在山穷水尽疑无路之处深深的草甸上发现了茂密的靰鞡草,有半米多高,韭菜叶般宽,墨绿墨绿的,一簇簇挤着互相争长着。

  老宋叔手把手教我们割,再分捆成小把。难得见到如此的奇草,我们一口气割尽,下午满载而归,跨进知青点了,大家的兴致依未尽,老宋叔把自己割的一大捆扔给我们,说队长给他记一整天的工分,草不能拿回家,围着昏暗的煤油灯,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

  隔了一天,按照老宋叔的叮嘱,我们在仓房里把靰鞡草横绑上几道绳给倒挂了起来,干燥后从老社员家借来木槌放在木墩上反复捶打直至柔软。

  刚下过第一场大雪,队部的大炕上就摆满了崭新的牛皮靰鞡鞋,棕黄色的,围着隆起的牛耳状鞋脸捏成二三十个均匀的褶子,好似菊花瓣儿。鞋后跟缝有皮提手,鞋两边钉着几个用于穿鞋带的吊扣,鞋跟立起来有点儿像山沟里的老大娘朝你憨笑呢。

  队长让我们几个知青先挑选,表面上看,鞋是大小不同样式相似,其实内在质量差别还是蛮大的。牛背部皮质最好,做成的鞋耐穿,不走样,牛肚子皮做成的鞋就差多了。这个内行的老社员都懂的,如此新鲜的宝贝,我们知青还是第一次看到,哪能知道这么多奥秘,个个瞪大眼睛犹豫不决,不知拿哪双鞋才好。

  队长喊来挤在人群中的老宋叔帮我们来选鞋,他迷着眼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然后用手上下捏个遍,看中后一边逐个儿往我们的脚上套着,一边问是否合脚是否舒服,直到我们每人满意为止。

  回到知青点吃完晚饭,我们依然按捺不住那兴奋劲儿,老宋叔叼着长杆烟袋耐心指导我们絮上干靰鞡草,垫上包脚布,脚伸进后勒紧皮鞋带,裹紧裤腿外缠绷带,穿好靰鞡鞋后,我们互相端详着,还真有点豪放倔强的关东汉的样子,我忍不住扯开嗓子唱起了现代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选段:“穿林海,跨雪原,气冲宵汉……”

  几场大雪后,大地茫茫,群山苍苍,乡下已进入了“猫冬”季节,队里的农活就不多了,知青点烧柴也少了,队长就特意安排老社员带领我们上山拽枯树棵子、割老杏条。山阳坡很难找到干柴,只得跨深沟爬树高林密的阴坡,脚在尺深积雪中跋涉,寒风穿林从脸上刮过,眉毛渐渐染白,棉帽靠近脸的皮毛结满白霜,两只靰鞡冻得梆梆硬,脚却没有僵冷的感觉。太阳顶到西山坡儿树梢时,沟底马车道旁干树棵子就堆到一人高。

  回到知青点后,烤化结满冰雪的靰鞡,拽出冒着热气的双脚,鞋里却没有一滴汗水。

  脚穿这双“牛皮鞋”,我踏碎了山间无数的冰雪,驱散了我乡下十载的严寒,温暖了十年的知青岁月,走过了十年人生坎坷,让我奔向了成熟,让我成就了坚强。

  很可惜,回城前收拾物品漏掉了这双宝贝,成为我终身的遗憾。

  时隔四十余年的今天,回忆起来这些往事,依然让我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