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现代散文

时间:2022-05-11 19:30:11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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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现代散文

  一

筵席现代散文

  筵与席,二名一物,“铺陈曰筵,借之席,然其言之筵席,通也。”(《周礼·春官宗伯》郑注)“设席之法,先设者皆曰筵,后加者为席,假令一席在地,或亦云席,所云筵席,唯据铺之先后为名。”(《周礼·春官宗伯》孔注)现在通常合称为筵席或者宴席,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参加亲人团聚、朋友聚会,或者宴请宾客等,自然少不了要到饭店、酒店或者宾馆去赴宴,有人称为饭局,有人称为应酬等。但最让我怀念的却是童年时经历过的乡村筵席。

  生活在农村的孩子,童年的记忆中都曾有过“吃桌”或“坐桌”的经历。那样的饕餮盛宴,不仅有难得一次的大饱口福,还有很多说不出来的乐趣。也许,在物质生活极端匮乏的年代,大家很难再找到其他机会如此奢侈一次。只看那种阵势,就像沙场点兵,屋里,院里,大门外的空地上,树阴下,摆满了八仙桌,长板凳,黑压压的一片,围坐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乡亲,七嘴八舌,杯箸交错,热闹非凡。

  类似的经历,我也不例外。我只记得村里或者亲戚谁家有了红白喜事,一定会倾其所能宴请亲戚乡邻。私下里,乡亲们往往会从筵席的数量衡量主家的人缘,从筵席的质量衡量主家的财力和厨师的手艺,还会从帮忙者的表现窥探其人品高下,所以,不论是主家,还是帮忙的,都会不余遗力。主家的心意,厨师的心血,客人们的热情,全都在这个盛大的场面里发挥得淋漓尽致,我想“排场”一词最初的来历,大概与此相关。

  二

  主家办事,一般都要在显眼的位置摆放一张礼桌。农村人注重礼尚往来,乡亲来捧场一定要记在礼薄上,怕有朝一日疏忽了。过去送的礼品多是馒头,后来变成了现金,二元、五元、十元、二十、五十、百元,越来越多了。坐礼桌的有三人,中间负责记录的是村里的识字先生,左边的负责收礼,右边的负责接待。客人走到跟前,不用通报姓名,乡里乡亲的彼此熟悉,只有个别的客人要自报家名,问清楚了再一笔一划记下来。负责接待的会代主人说一些客套话,看男客人会递烟过去,看女客人会递过去糖果瓜子花生之类的。

  贵宾自然是“娘家人”了,称作“内客”,其他还有显赫的亲戚、乡绅、村官之类的头面人物。贵宾的待遇自然要优渥一些,一定要安排在“贵宾”席,主家的堂屋或其他舒适的地方。这里还要安排一些陪客的,一定要能说会道,一定会察言观色,让贵宾们吃好、喝好,不能挑出主家的半点儿毛病来。

  开席前半个多小时,执事的大声吆喝“帮忙的先吃饭了”,一般是熬菜和蒸馍,先让帮忙的人简单填饱肚子,好有力气服务。端盘子是体力活,要善始善终,从开始上筷子、勺子、碟子等,到最后一道菜结束,两三个小时手托挑盘,端去端回,要来往穿梭二三十趟。他们只有等所有客人吃完了,才能坐下来慢慢地吃,最后还得收拾残局,送家什,清场子等。虽然辛苦,但他们已经习惯了,主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最多的优待是烟可以多吸一点儿,酒可以多喝一点儿。那么大的场面,那么多的事情,参与的人少了当然办不成。大事小事,千头万绪,光靠主家一家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那时候,一家的事情常常要当成大家的事情来办,左邻右舍忙前忙后,整个村子的人不请自来,这是约定俗成的。如本村的人忙不过来,邻近村子的人也会自觉赶来,有人出人,有物出物,搬着桌子板凳来了,端着锅碗瓢盆来了。汉子们搭棚子支桌子,手里忙着,嘴里还要笑骂几句。妇女们择菜切菜,和面擀面,忙得不亦乐乎,嘴巴也不肯闲着,边干边说,嘻嘻哈哈。大家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热闹场面,玩笑归玩笑,事情干得一点儿也不含糊,驾轻就熟,每件事都办得妥妥帖帖的。

  趁这段空闲,大厨坐在那里稍微喘息一会儿,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烟,气定神闲,接下来就要冲锋陷阵了。等大总管再次确认了筵席的数量,大厨便安排帮厨的把凉菜一一装盘,把熟食放在手边备用,严阵以待。

  午时三刻,一阵鞭炮声响过,大总管一声吆喝,筵席便正式开始。序幕是四道验菜,一般由四道拼盘组成,有热有凉,有荤有素。所谓验菜,其实就是检验大厨的手艺、刀工和对菜品味道的把握程度。

  这边一桌子小孩儿早已嗷嗷待哺,眼巴巴地瞅着。看那端盘的走出棚子,就要蠢蠢欲动。那碟子刚放到桌上,便急不可待,伸出筷子夹了一团塞进嘴里,哪里还管咸淡酸辣,顷刻间风卷残云,盘清碟空。几位成年人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烧豆腐,或者一撮海带丝,一边审视刀工、火候,一边品咂味道,或轻皱眉头,或啧啧称赞。大厨便会走过来悄悄询问几句,记在心上,转身回去做一些微调,淡的咸一点儿,咸的淡一些儿。虽说众口难调,但有经验的大厨总能拿捏得当,不咸不淡,不酸不辣,不油不腻。

  乡村的筵席也有唢呐伴奏的。那时称呼唢呐手为吹响器的,也有直接用响器借代,但绝没有歧视的意思,好像他们的餐桌上只摆五大碗菜,简单吹两曲,待主家封了红包,拿了谢礼便收拾东西走人。接下来,才算是正式的筵席。

  先上八道凉菜,四荤四素,有木耳、花生米、凉肉片,酸萝卜、猪肚丝、猪耳朵丝、猪皮冻等,还有时令鲜蔬等一些开胃爽口的小菜。凉菜是早已准备好的,节奏很快,常有小孩儿狼吞虎咽地吃,家长会嗔怪孩子:“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其他大人也会意味深长地劝说:“好吃的在后头呢。”有听话的孩子便会放慢了筷子,也有小孩且顾眼前,先填饱肚子再说。

  热菜的节奏要慢一些。有现炒的,有现煮的,也有笼蒸的,一盘菜,一碗汤,交替上场,不慌不忙。这是厨师们最忙碌的时候,一个个挥汗如雨,手忙脚乱。客人们看那一盘盘肉丸子、条子肉、小酥肉、红烧肘子、拔丝红薯、糖醋里脊等一一上席,欲罢不能;再看那一碗碗的肚丝汤、肉丝汤、苹果汤、蛋花汤等,欲舍不忍。主人的慷慨热情,厨师的拿手绝活,全都藏在这几道热菜热汤里。

  一盘红烧肉端上来,谁说了一声:“动筷子”,说时迟那时快,人人动嘴,个个低头。刚才还在狼吞虎咽的小孩儿,这会儿却拘谨起来。盯着这些美味佳肴,再看看别人吃得津津有味,实在忍不住了便伸伸脖子,拍拍肚皮,一手拿了鸡腿,一手拿了筷子去插,还不时拿起勺子舀起甜汤往嘴里灌,直吃得嘴唇流油,肚皮溜圆。

  这样的筵席,通常以吃为主,白酒可有可无。筵席开始不久,主家会一一敬酒,表达谢意。盛情难却,客人也会抿上一两盅,绝不会酩酊大醉。主家说些谦虚的话,客人会说“中中中,好吃好吃”等。主家轮流敬完,再劝客人吃饱喝饱,便去招呼下一桌了。

  筵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热菜热汤变换味道之前,还会端上一碗清水用来清洗勺子碟子,常有不懂事的孩子直接喝了,其他人善意地笑笑。小孩吃菜不记数,也不知吃了几道,一遍遍地问还有多少。大人们往往心中有数,吃过的没有吃过的一清二楚。有的人还会一一记下,待自家办事的时候,也要这样作准备,也要请这个好手艺的大厨来。每家的菜品可能不大一样,但有几道却是必不可少的,譬如小酥肉、红烧肉、红烧肘子、炖鸡等,红烧肉肥瘦相间,入口即化;红烧肘子不腻不柴,松软香甜;炖鸡肉质肥嫩,香气浓郁,据说没有这几样都会觉得主家太抠门儿。最后必定是馓子蛋花汤或蛋花汤,“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客人们喝过这一碗汤后就要各奔东西了,所以有小孩子戏称这是“滚蛋汤”。

  这是所谓的“三八席”,或拼八碗八盘八碟,或凑八热八凉八汤,也叫滴溜水席,类似于洛阳的水席。汤汤水水,滴滴溜溜,意味着富贵不断,

  席终人散,主家还会站在路边递上一支烟,说些客气话,比如“饭菜不好,多担待点儿”之类的。客人边抹嘴巴边说:“吃好了吃好了,你赶紧去歇会儿吧。”办一场酒席往往要折腾好几天,说不累那就是假话,但是累并快乐着,主人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三

  帮忙的人辛苦,也只算得上是配角,最辛苦的当属大厨或掌勺师傅了。老家那里过去称这些土厨师为“局长”,我不知道这称呼的来历,可能因为这种人得有运筹帷幄、纵揽全局的才能。他们没有可以证明的资格证书,但做菜的味道、风格和水平,得到大家一致公认,十里八乡都有很好的口碑,能被主家请来掌勺的,肯定都有两手绝活儿。

  办酒席是件大事,马虎不得。一般筵席的前两三天,就要进入筹备阶段了,有的可能会更早一些。主家请来大总管和大厨,坐下来仔细商量一番。大总管一定要由德高望重、协调能力特别强的长者担任。前前后后,林林总总,大总管全权代理,犹如兵马大元帅,连主家也得靠边站了。盘算好客人的数量,计算好筵席的桌数,确定好筵席的标准,大厨列出详细的清单,主家照单采购,基本大件是必不可少的,主家都会想方设法,不余遗力,一定要办得排排场场。

  一切筹划妥当,大厨要亲自垒煤火。那煤火是用土坯垒成的蜂窝状灶火,土坯却是半个多月前都要打好晾干的。那灶火下面相通,上面分隔几个灶台。不需要的时候,用和好的煤泥糊严;需要的时候捅开,那火烧得直旺,远远的就感觉热气燎人。

  自家散养的猪、鸡、鸭等,到这个时候也要捉了来,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会儿就全都要变成美味佳肴了。杀猪是个体力活,也是技术活,必须要彪形大汉帮衬才能搞定,一群人七手八脚把猪肉处理干净后,大厨还要好好地加工一下。

  要摆筵席,主家的厨房肯定是不够用了,接下来就要搭棚子、架案板,布置临时大厨房。架几块木板、门板,或者拼几张桌子充当操作台,旁边围着一群人,洗盘子洗碗的,择菜洗菜的,切菜配菜的,忙得不亦乐乎。生食、熟食分门别类,这边一盆,那边一堆,横七竖八,却有条不紊。主家还得另外找出一间空房做库房重地,暂时用不着的存放进去,安排专人看管。

  这边大厨全力以赴准备吃喝事宜,那边大总管安排其他夹七杂八的事项。怕谁记不清楚,还会写一张执事单,张贴在大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帮忙的人过来一看,一目了然。

  早有人将收集来的桌椅板凳、锅碗盘碟等,按总管的吩咐分类摆放,各就其位。八仙桌、长板凳和挑盘是从各家各户借来的,会用粉笔或者墨水做了标记以免出错。八仙桌是那种特别结实的正方形木桌,一桌坐八人;锅是那种超大型的铁锅,碗是那种大海碗。办一次酒席得要好几百个大海碗,也得把各家各户的碗盘聚集到一起。远亲不如近邻,邻里间平时有点儿小矛盾,这时候也绝不斤斤计较,要啥给啥。后来老家那里的火神社筹备了全套的家什,轮流保管,类似于现在的众筹,再不用东奔西走,挨家挨户去借了。

  当然,乡村筵席虽然土里土气,却也是有规有矩的。倘然能从这里看出一些门道,学到一些知识,也算是另外一种收获。用桌有规矩,一般娘家人、至亲等要坐贵宾席,其他人随意。曾经听说一个叫“厚待”的称呼,大概是说这些人一定要得到优厚的待遇,否则就要被挑剔,找毛病。有的娘家人也要故意找茬儿,要不然会显得娘家没撑腰了,这就全靠陪客的来打圆场了。坐次也有规矩,坐席的时候,辈份高的年长的坐上席,其他人坐陪席。有的总管还会安排男女老少搭配,保证人人都能吃饱吃好。夹菜也是有规矩的,长者会仔细解释拿筷子的学问,夹菜的礼节等等。如果一桌子全坐了小孩儿,那吃相自然天成,个个汗流满面,油抹腮边,汤滴襟前。就像成年不经筵席一样,菜刚一放桌上,那筷子、勺子便如蝗虫一齐涌上,你争我抢,挤眉弄眼,片刻之间杯盘狼藉。也有先抢到自已碟子里占着慢慢吃的,这才真叫作“吃着碟里,瞧着碗里,想着锅里”。成年人会慢慢夹,轻轻嚼,细细咽,这筵席吃的就是时间,吃的就是消遣,吃的就是幸福。这种情景朴实率真,我倒觉得相比诗经中《宾之初筵》里“宾既醉止,载号载呶,乱我笾豆,屡舞僛僛”的那种场面要雅致得多,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宾客要可爱得多。

  筵席后的谢厨,是必不可少的。主家会用毛巾包了烟,红布或白布包了酒,塑料袋子装了肉食等,恭恭敬敬地递到大厨手里,大厨往往要推辞一番也就笑纳了。那时候我还羡慕大厨凭了一把菜刀,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却体会不到他们的辛苦。

  四

  如今的乡村渐渐凋敝,曾经的温馨,曾经的质朴,曾经的热闹几乎濒临灭绝。村子里的青壮劳力差不多都外出打工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连帮忙的人都找不到了。但有些事情还要办的,也算是与时俱进,乡村开始兴起了流动酒席或代办酒席,只要出钱出场地,其他的全交给他们“一条龙”办理。流动酒席兼具城市宴席的味道,也多少裹挟着淡淡的泥土味儿,只是我再也找不回那种熟悉的感觉了,再也没有那种幸福喜悦、酣畅淋漓和热闹温馨了。

  于是,我便常常怀念小时候的筵席,倒不是贪求那种大快朵颐的感觉,念念不忘的却是那种浓浓的温情,就像一坛陈封的老酒,时不时飘出来一缕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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