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母校读书声散文

时间:2020-08-14 12:19:52 散文 我要投稿

古堡母校读书声散文

  从盐池县城出发往北,十公里都是通途大道。一捏油门,嘎吱,125的大洋摩托车便抵达了这个以古堡命名的村落。

古堡母校读书声散文

  柳杨堡,一个曾经颇有些名望的塞外村庄,它正在暮春的夕阳里,以它萧索清瘦的新绿,捧着几树已近凋零的桃李的芬芳,默默地站立着。

  有风在汹汹的吹,它还有着清寒未尽的凌厉,不知道春的眷顾为什么总是姗姗的迟到,还没有让人触摸到她妩媚的娇容,就又开始了季节的转换。

  贯穿了村庄而过的省道,斑驳不平得厉害,有几只鸡扇着翅膀从路的中间飞快地掠过,尾随它们的是去秋的落叶,在被风卷起的沙尘里旋转。听说新的省道已经开始修了,将从别的地方取直通过,前期的拆迁已经从当年的老商店开始了。

  关于老商店的记忆是那么的鲜明而有韧性,孩提时的记忆总是被它甜腻清香的水果糖的气味给充溢着,不时得就会勾引起埋在心里好久的对美好事物的蠢蠢欲动。如今,它就要被一条宽阔的泊油路给无情地抹掉了,也许这也是它败落之后最好的归宿,因为能使它显赫的那个时代早已远遁于历史的瑶池,摇曳成了一束并不鲜艳的莲蓬。

  一个事物的诞生和消亡,似乎和村庄没有大的关系,农人们照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饭睡觉,生儿育女。而我在想,倘若老商店消失了,不知道还能有那个地理坐标来诠释这个村庄曾经有过的辉煌。

  当然,还有昔日里的医院、乡政府以及一切已经撤去的政府机关,只是这些地方或蒿草荒荒或已被人家居住,已无当年的那个气派了。再说,它们到底不如那个老的商店,更能诱惑我的懵懂年华。

  整条街,只有一家代办邮件的小商店,它的门口挂着厚重的门帘,就像一个害了伤风的病人戴着一付口罩,呆呆地面对着懒洋洋曲身躺倒的街道。

  留在记忆里的柳扬堡曾经是那么的繁忙和爽朗,而今摆在我眼前的却是一付静寂冷漠的面孔,有些潦倒的在对着这个世界苦笑。

  同来的烽说,还是去看看这里的堡子吧。

  应承着,心里却是一阵的悸动。堡子,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我的母校便就座落在其中。

  来到当年学校的大门口,却是铁将军把门,想必是许久没有开过的缘故,束缚着珊栏门的铁链和拳头大小的锁头也锈迹斑斑了。

  于是,提了相机,和烽绕到堡子的西面,我知道这里沙淤坡缓,很容易就能爬上堡子的墙头。

  二

  古堡因为自然和人为所造成的残破证实了它的沧桑,在它经历过的岁月里,肯定有很多的故事,但是我们却并不知晓。似乎这些故事被层层的黄土夯实在古堡宽厚的基础里,只能在漫过时光的漠风里,做无声的呻唤。

  想当年,无数次的静坐在它的墙头,也想象过它曾经在孤烟落日下的战马嘶鸣或是被寒夜里被霜月打湿的更漏声声。

  这是一座明代的军营,可是有谁知道它已经走远的嘹亮和悲壮呢?哪怕仅仅就是个概略。

  我想,恐怕只有它存留的残垣断壁知道,覆盖着它的从来不曾变化的天空知道。

  这是一座给了我最早用智慧去想象的古堡,虽然我从来就没有读懂它的慷慨和灵秀的气息。

  站在荒草萋萋的墙头,烽在惋叹着这座古堡的破旧,而恰恰这破旧,在烽这个南方人的眼睛里,应该就是苦苦寻找的一种美吧。

  这个南人北相的江苏文友,下车伊始就哇啦哇啦地要去看看曾经边关的遗迹,说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梦想。陪着跑了一天,谁料稍微有点名的古迹,都已经有了不同程度被人工雕琢的印痕,使这位慕名而来的朋友有些失望,他所期望的原汁原味,被现代的拙工匠意给屏蔽了。

  望着他颇有些失落的情绪,作为东道主便有些不安,就主动的向他介绍了家乡的这座古堡,尽管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还保持着原来的相貌。

  于是,刚从张记场古城回到县城,就又匆匆地返了回来。

  忍饥挨饿的往返,也是怨我多嘴。

  三

  烽在堡子墙上东南西北地跑着摆弄他的单反相机,兴奋的程度不亚于发现了一个新的大陆。

  我望着堡子里一排排的屋舍以及屋舍之间甬道上的高大的榆树,心里却是一阵失落,这难道就是那个我曾经熟悉的母校吗?

  肯定是的,那面墙上的黑板还在,依稀有几朵被油漆过的似乎是葵花的模样,还斑驳陆离得绽放在被流失的光阴不曾抹尽的边角。

  而图书馆西南角的那口水井呢,却已不见了它的踪影。

  那个高大的秋千铁架呢,想必是叫谁拔回家去卖了废品。

  我像当年一样,静静地坐在堡子的墙头,借着夕阳的光晖凝神搜寻着以往的痕迹……教室、宿舍、大灶房,它们有的还在它们的位置上,有的已经做了必要的改建。只是不知道学校不存在了以后,陆续的做了什么用场,竟是一派的杂乱无章。所有窗户的玻璃几乎不见了,就像一只只失去了光泽的眼睛,空洞无神地观望着来自愚昧和无聊的暴虐。

  想必实施这般暴虐行为的很可能就有她曾关照过的学生。真不理解这些人的报恩理念,是以何种形式建立在可以关乎到人性与良知所塑造的道德层面。

  烽是来踏寻古迹的韵味,而我却陷入沉默中不敢去应和他寻宝般的惊奇和炽烈。因为此时的心境,已不适合我把自己的少年时光,拿来当做跨过千年的风物来抒情。

  三十年来,是我遗忘了母校还是母校遗忘了我?没有了书声琴声喧笑声的母校,已然无情地从我的想象里,褪尽了原本还有些灿烂的颜色。

  四

  起念回母校看看,已有多年。

  虽然有无数次的路过,但我留下的总是匆匆的一瞥。不等回忆的涟漪泛起,心情便被其他眼前的现实给挟裹了。

  倘有了稍许的闲暇,自然短不了呼朋邀伴,杯斛交错,偶有独处,也是为了生计而面壁揣揣,绞尽脑汁。生活,就像横亘在命运路途之上的一道沙漠,它总是让我绕不过它的陷落和无垠。

  跋涉在尘世上的劳累,一直督促着我能寻找到一个可以栖息身心的居所。那个地方应该没有嘈杂,没有算计,没有高贵或是卑鄙,它应该是愉悦的、圣洁的、纯真的,它应该有蓝天垂柳,应该有书页墨香……

  至今想想,堡子里的母校,不就是这样的一处所在吗?

  我却在离开她之后,终是没有回来过。

  现实让我如一枚陀螺,忙碌地围绕在她的周边打转。

  待到回来面对的时候,她竟颓废到如此的模样。依然是七八十年代的装束,裸露出容光乏尽的肌体,在暮春冷冽的风里瑟瑟发抖。

  恍惚间,就像有一块纯净的翠玉在耳边炸响,从心底感受到碎落了一地的黯然。夕阳的光线摇晃着,竟然把这些碎片赋予了斑斓的神韵,串连起了一些深埋在记忆里的信息,将它们牵拉着走出了遥远的岁月。

  少年的时光,不会因为母校的消失而无所寄存,它会一直记得这个曾经的乡村学校给予过的荣誉、失落和因为贫穷而被讥笑过的伤害。

  或许当年的老师和同学都早已不记得了,他们的中间曾经有过一个孑孓只影的少年。

  可是,这个少年曾有过的羞耻感记得,少年太过敏锐的神经记得,少年一直不曾老去的年华记得。

  那是镌刻在青葱岁月里的记忆,它的永久性或许会穷尽一个生命狭仄而有限的涯际……

  校园里,到处是饭后出来散心的学生和老师,他们三三两两悠闲地溜达着,高声地笑着,谈论着。有喜欢足球的,在尘土飞扬的场地上大呼小叫地奔跑追逐,班级间的篮球比赛每天必有,边上看热闹的同学拥挤着为各自班的篮球队大声地喊着加油。有个穿红背心的高个子同学,只见他带球如风,猛地站住,一个潇洒的远投,球进了,立刻引来一片的喧哗和掌声……

  一个少年,安静地坐在堡子墙上,拿了一本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看。其实,少年的心也在校园里奔跑,一圈一圈一刻也不曾歇息,尽情而肆意地张扬着他和他们共同具有的青春的活力。但是,一身破旧的衣服,一双不适合奔跑的鞋子,一只因为饥饿而不断蠕动的胃,是不容许这个少年有过大的运动量,只能远远地用心去游历,从大树下的交头接耳到操场上的喧闹热烈。

  本来想去亲近所有值得少年时代感兴趣的事物,却因为自卑的不堪,少年只能听书本里那些从来也没有谋过面的人和自己说话,穿透纸背的对话,是寂寞时唯一的惬意。

  只有书本里的人们不会因为贫穷而去讥笑一个少年,虽然这个少年常常身无分文。

  少年是孤独的,就像一枚与众不同的黄叶,静悄悄地穿行在绿色盎然的校园里,从来也不敢去引人注目。

  少年的课桌上常常有自配墨水粗粝的印迹。买不起几毛钱的作业本,他只能在油漆光洁的桌面上验证对知识获取的程度。早饭的时候,同学们一哄而散,只有少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教室里看书,辘辘的饥肠让他自己去臆想饭菜的香味。记得有一次被一个叫张本善的`老师看到了,他奇怪地问少年咋不去吃饭,少年忧郁地笑了,说不饿。其实中午的三两米饭和下午的一个馒头一碗米汤,就是他一天雷打不动的定量。

  想想在田地里劳作的父母,他们已年逾六旬,还如此辛苦,少年如何再敢去任性地暴殄一顿早餐呢?能跨进这个校门就已经很不易了,这也是和父亲的巴掌抗争的结果,少年最后只能屈服于每月十八斤的定量。少年其实明白,父亲这是要用饥饿的手段,把他拽回那个一直不曾富裕起来的瘠薄的土地。

  或许是本善老师从少年难堪的笑容里猜到了一切,不然,他也不会时常的拿个馒头,一声不响地塞在少年的书包里。

  少年直到今天还依然感恩他的这位老师,正是这位师者如兄长般的关爱,使少年感受到了来自于身边人群里的同情和温暖。

  少年直到今天也不怨恨父亲的苛刻,他知道父亲的苛刻里掺杂着多少的无可奈何。他也不埋怨曾经的讥讽和轻视,至今想来,那是多么可笑的幼稚呵。

  但是,这位少年到底不是一个好的学生,最后还是辜负了母校的栽培和父亲的辛苦。

  神使鬼差的少年在图书馆角落的乱书堆里翻出了一本但丁的《神曲》,正是这部破尘而出的史诗巨著,让一个稚气未褪的少年过早的细化了自己对于整个世界的认知。他幻想着在所谓的自由中,去取得一种自以为可以存在的价值认同。也许相比起眼前的困境,可能是个更为理想的选择。

  哈,多么狂妄的无知……

  于是,不待父亲再一次举起巴掌,他便退回到生养了自己的沙土地上,接过祖辈相传的犁耙锄镰,匍匐在艰难光阴铺就的路途上,为了那一星微弱的理想之光而默默前行。

  十六岁的少年,他不知道自由意志的体现,需要适合的土壤和季节充沛的温溶。匆忙间,从一首长诗里摘取了一段缥缈的想象,便给有些倦意的精神世界,自我地满足了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

  其实,但丁自己也是在单相思里做忘我的咏叹,那个美丽的缇丽彩,在现实世界里但丁连她那纤弱的柔指,也是没有触摸过的。

  到底还是让这个从中世纪走来的诗歌王者给欺骗了,虽然这个欺骗是那么的善良。

  不过,生活又是公平的,它为这个少年洞开了另外的一扇门,让他用逐渐成熟的眼睛去感悟自然、社会乃至即将来临的未知的一切……

  五

  烽显得很兴奋,他用他的单反拍下了古堡所有残存的一切,还特意的选了角度,把即将沉落的夕阳和半截高低不平的堡子墙也贪婪地攫取进他的镜框,里面还有农家屋顶飘散的炊烟。

  烽说,太完美了,这是他追寻了好久而不得的景色,古朴而肃穆。

  而我却没有感觉到,感到的只是源自内心的一份悲怆。

  我看着烽兴奋的神情,忽然觉得他不但是在剖析一座古堡的历史,而且将我的母校的现状也残忍地掠夺到他的影画世界里了。没有了书声琅琅的校园,没有了青葱年华装饰的校园,她的落寞和寒酸简直让人扎眼。

  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的静谧,静得连鸟羽划过空气的声音也不曾听到。

  我该到哪里去寻找往昔里的书声琴声和欢笑声呢?

  难道,没有了书声琴声欢笑声的古堡,就是烽所说的美吗?

  我莫名的有些后悔。

  其实,在心里早已把曾经的坎坷岁月做了宽容的淡化,这样倒有了一种尊严,温馨地徘徊在我精神的脉络里。这种尊严应该早就根植于我的生命里,就在这暮春的黄昏里,它开始了揪心的萌芽。

  最后看了一眼母校,她憔悴得如同经历过一场劫难,极像一具失去了魂魄的躯壳,尴尬地静卧在千年古堡的怀里。

  夕阳,还露着半个头颅不肯沉落,它仿佛也在安抚着母校丢失了灵性的孤寂,一切都好像是那么的随意。

  时间,好像并不怜惜她的失落和伤感。原来不断更新的嬗变,才是能够延续永恒的肌体。

  别了,我的母校。初见你时的惭愧,应该是我所独有的,而你曾经的辉煌,却是我不敢忘记的骄傲。

  你应该是走出你的校门后,每一个寒窗学子梦里长久的归宿,因为这里曾经有他们留在杨柳树荫下的琅琅读书声……

  轰响油门,风驰电掣,华灯初上的花马古城便到了眼前。

  2017.4.20.宁夏盐池花马池清荷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