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年芦苇荡中的一棵睡柳散文

时间:2020-07-16 18:07:33 散文 我要投稿

难忘那年芦苇荡中的一棵睡柳散文

  小时候,有段日子养鸟成习。闲余时分,三五个玩伴聚在一起,每人都会随身携带不同式样的鸟笼。鸟笼全部亲手制作,有用兔笼改装的,有的择草编就,有的则是在大葫芦上挖孔、打磨,再涂上颜料,颇费心思。

难忘那年芦苇荡中的一棵睡柳散文

  这么做,无非就是小小的攀比之心使然。一方面,大家相互评比谁的鸟笼别致、精巧;另一方面,囚于笼中的鸟儿才是炫耀的资本。一只鸟儿倘若翎羽多姿,鸣声嘹亮,精气神十足,那么,它的主人一定是倍有颜面的。

  养鸟的第一环自然是搜寻幼鸟。抓鸟的时机很重要,太大了开始认生,无法训教,于是只得从雏鸟开始。雏鸟刚出生几日,满身绒毛,体质羸弱,很不容易成活,如果喂养不济,往往离开成鸟一周就恹恹得死去了。

  一只死去便会再寻一只,因此寻找鸟巢便成了我们隔三差五必做的课业。常见的鸟儿每窝大概产卵四到八颗,即便只要一只,我们也多半是要整窝端掉,原因是很多成鸟一旦在巢中嗅到人的气息,发现幼鸟异样,便会狠心弃离,从此不管不问了。

  寻找幼鸟的场所起初是在空阔的野外和密集的树林。地面上筑巢的鸟类不多,按照当地俚语,最常见的是鸡溜子鸟和沙溜子鸟,当然还有野鸡、黄鹲子等,但这些鸟平时难得一见,白天只是躲在暗处间或闷闷地咕鸣几声,行迹隐蔽,因而想要发现它们的巢居便相当困难了。

  寻找鸟巢的行动多是几人共同参与,分头寻找,当然也有独自完成的。若是共同搜寻,寻到的鸟儿便要平分,每人拿走自己挑选的。要是碰到鸟儿刚出生没多久,就不能即刻取走,要在窝旁做下记号,等到几日后再行观察,从而决定取走的最佳时日。

  养鸟也是一个圈子。圈内的玩伴清楚地知道每个人做的记号特征,只要发现记号也就知道此窝已然有主,于是自觉离开,从此不再惦念了。

  随着养鸟圈的日益扩大,地面的标记越来越多,这里的鸟儿已经满足不了大家的需求了。很快搜寻的范围开始从地面向上转移,每个人寻鸟的姿势也从低头变成了仰望。

  树上的鸟儿筑巢颇为考究,体型小的多是以细的枝杈固定搭建。风一吹,鸟巢随着枝叶摇摆,此时,掏鸟人若是站上去便要相当小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踩断枝桠,摔落下来。

  面对险情,也就难怪当年大人们看后常常现出难以言状的神情了,他们自是相当气懑,却又生怕发生意外而不敢畅快地发一通火,最后只得凝紧全额的糙皮,绷得牙齿吱吱响。

  一旦等到自家的孩儿端着鸟窝熟练地顺着树干滑下,这家大人便完全换了脸孔,再无半点隐忍迹象。除了狠狠地大放詈辞外,脾性暴戾的一准施展脚力了,间或手脚并用,毫不留情。

  打着打着,这家大人终是生了一丝恻隐——毕竟这每一拳每一脚都梆梆地落在自己的亲身骨肉身上——他便悲戚地说,我的小祖宗,你是一心想让我跟你妈再弄个小的出来吗?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生你养你是个容易的事?

  这别样的护子情结并未真正渗入到我们的骨髓中去。即便受了打骂,对于上树掏鸟的热情我们仍是丝毫不减。暑假还未来临,午休便被充分利用起来,往往上课铃声响起,有人还在树上奋力地攀爬。

  时间紧张,很多人掏了鸟来不及处置,只得随身带去课堂。一些上课的老师看在眼里,面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但他们多数也只是不悦,并未做出任何泄愤的蛮举。

  然而终于有人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了。一位年迈的高度近视的语文老师,上课时酷爱朗读,每次朗声入情时,他总要在教室里摇头晃脑地踱着方步。由于近视又不喜爱佩戴眼镜,他的苍老的脸孔常常贴到了书面上。这滑稽的姿势本来就让大家忍俊不禁了,然在往常,他们再是觉得可笑也绝不敢笑出声来。但那天,当这位认真的老头儿正声情并茂地大声朗读时,几个人的桌洞里便相继传出了雏鸟的啁啾声。老头朗读,鸟儿便叫;老头停顿,鸟儿也停顿,如此几番,这些人便再也无法噤声了,整个教室顿时盈满了雀跃的音珠。

  这位年迈的语文老师虽然平素不大言谈,却也是个慈敬的人,不知怎的,那天接下来他完全失了常态。只见他急步走向讲桌,站定后将手中的书本向讲桌上啪的一摔,桌面上的粉笔灰遽然飞散开来。穿过迷蒙的灰粉,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张僵冷吓人的脸。

  “你们这些作孽的东西!”

  说完,语文老师悻悻离开了教室,大约过了半节课他才重新返回。在讲台前站定后,语文老师重又恢复了往日的腔调,开始娓娓叙说有关鸟的故事。

  具体说了什么,现在我已记不完全了,印象里只有一句话还很深刻,那就是“鸟儿也是有家有道的自然之物,人与自然本应充分和谐,你们这样做,真是十足的作孽!”

  我们从未意识到自己每天都在做着作孽的事,就算经过语文老师的训诫后,每个人也依旧无动于衷。不但如此,养鸟的圈子还在不断壮大,随着暑期临至,大家一门心思都把时间用在了玩乐上,养鸟则更是如火如荼地进行。在这种热火氛围的浸染下,原本不养的,甚或一些女孩子也加入了这个圈子,大家从探寻鸟巢,选取品种再到搜找鸟食,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鸟源急剧减少,大家的诚信度也在急剧下降,野外做的记号不再发挥作用,这就预示着只要发现鸟巢就必须立刻取走,不论鸟儿大小。

  雏鸟越小,死亡率越高。死亡、寻找、再死亡,这样的恶性循环每天都在加剧。护幼的成鸟终于彻底震怒了,当发现自己的幼鸟受到威胁,它们再非简单得在人的头顶盘旋,而是主动发起攻击。一些刚刚端了人家老窝的玩伴根本无处遁形,他们在下面跑,两只成鸟便在上面时而俯冲,时而飞升,并连续发出且悲且怒且恐的嘶鸣。玩伴跑到哪里,它们便一路跟到哪里,直到确定雏鸟最终被安放的地方。

  鸟儿也是聪灵的,当确定自己的幼鸟最终放置之处后,它们嘶鸣了一阵便也退去了。我们当时并未发现鸟儿的这种聪灵,只觉得在弱小的飞鸟面前,人终究是个无法撼动的硕种,鸟儿再是气恼,再是仇恨,最终也只得隐忍,只得退却,无计可施。

  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我们掏来的幼鸟多半又被成鸟叼走。成鸟们趁着我们外出的机会,一点点地趋近幼鸟,嘴里发出它们独有的叫声,这就轻易引起幼鸟的注意,从而将其成功救出。

  成鸟将幼鸟转移到了何处,我们不得而知,总之,一旦这些幼鸟被成功解救,在下面的搜鸟行动中,我们就再没有发现过它们。也许失了巢居的成鸟已经不再择此而栖了,为了逃避危险,它们也不再另行筑巢,而是四处游荡,随意露宿枝头,眸波里时刻充盈着卫士般的警觉。

  暑期的后半程,陆地,枝杈上一些幸存的鸟儿多半离巢生息,只有芦苇荡里还会时不时传出雏鸟叽叽的'讨食声。芦苇荡水深没膝,芦杆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影影绰绰,风一吹,枝叶碰擦着发出飒飒的刺人心肺的响声,此情此景,若是一个人是绝不敢扒开芦层进入的。

  单个儿不敢进荡,一旦结群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养鸟最为疯狂的时候,当外头再也听不到一丝雏鸟的鸣声时,大家便将目光集中到了那片长长的芦苇荡里。

  很快,芦苇荡的浅水区便被扫荡一空,但收获寥寥。苇鹰的鸟巢多是空着,即使不空,里面的卵也早被杜鹃掉包。乌黑的大个杜鹃样貌实在丑陋,没有几个人愿意喂养。

  几天下来,这片芦苇荡的浅水区便被我们来回找了几遍,只有深水区还未涉足。深水区里的水足可没到一个成年人的颈部,因此芦苇的一大半都沤在水里,时间一长,芦杆长出了细细的根须。根须浮在水面,互相缠绕,人若泅水而入被其缠住,后果可想而知。

  尽管危险重重,可幼小的充满探究的心促使我们还是决定冒一次险。

  我们一点点地扒开芦丛,以粗大的芦杆为支撑,半浮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着荡内游去。

  密密的芦苇荡沉静异常,由于遮盖严实,光线很难照进,荡内的水显得乌青而冰冷。水面上,一些无名的草虫在身边游来荡去,显得轻松快活。而此刻我们的心境恰与它们相反,每个人的面容早已变得凝重,任何一点奇怪的声响都令我们头皮发紧。

  刚进入一段就有人熬撑不住,沿着原路返回了,剩下几个胆大的再前行时也不自觉地加快了游水速度。

  这片芦苇荡由于常年水深不减,所以很少有人踏足,几乎成了禁地。游到对岸后,我们这才发现此处的中央存有一块微凸的空地,空地上长满杂草,草丛中一棵硕大的柳树横躺着。柳树下面露出一半苍劲弯曲的老根,从根茎往上看,只见树干粗壮,虬枝盘绕,绿叶丰茂。这颗柳树的枝叶与芦苇相互交叉,通过岸边伸过来的缠绕藤相互缠绕,形成了一个个天然的结扣子,这些结扣子正是鸟儿筑巢时的上选之地。

  果不其然,在这些结扣子上,一个个鸟窝结实地悬挂着。此外,柳树的枝杈,以及周边苇杆上,诸多大小不一的鸟巢也是赫然入目,好不壮观。从这些鸟巢的外观来看,有的是选择芦苇荡搭窝的苇鹰和水鸡子,也有在树上建巢的弯嘴黄雀和天丝鸟。它们集中在此,和谐共处,完成了生命的繁衍。

  这些鸟窝多数空着,正当我们的好奇心被眼前的一幕充分勾起,准备缘木探究时,两只苇鹰突然来袭。它们在我们头顶叽叽喳喳,进而上下横飞,有几次身体直接擦着我们的头皮甚至眼睛,看那情状,就好似想要奋力地拧下一块人的皮肉。

  迫不得已,我们只得离开此地。然而两只成鸟并未因此怒气消弭,它们仿佛入了魔怔,一路疯狂地对我们进行驱赶,直到将大家逼进各自的门院里。

  接下来的几天,两只成鸟又多次在房前屋后寻到我们,肆意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或许,这两只成鸟的行为已令大家相当忌惮了,后面心照不宣我们再未提及重进芦苇荡的想法——尽管那棵横躺的老柳树和芦苇交织的风景曾深深地触动着我们的心扉。

  暑期很快结束了,作为养鸟主力军的我们纷纷自小升初。随着年龄增长,养鸟不再是我们假日里热衷的“事业”。我们一退出,周边孩童的养鸟热情也随之淡化,几年后,这一带的鸟群又变得十分旺盛了,它们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融入了当地气息,成了此地不可或缺的自然美景。

  这些年,村庄不断发生变化,村庄的风景也一点点地改变了原貌。原本鸟儿开阔的栖息地已被两个砖窑厂占据。砖窑厂常年备土,每天“突突突“的“四不像”土方车和挖掘设备在这些土地上奔忙,一路烟尘迷蒙,声音嘈扰;大片的树林也早被砍伐,继而立起了各样用于生财的房舍,房舍周边常年污浊不堪;唯独保持原样的就是那片长长无用的芦苇荡,但荡内的水已远远比不得当年澄澈,芦苇也长得稀稀拉拉,毫无高耸的欲念。

  这一代的孩童们已不认得当年的鸡溜子鸟和沙溜子鸟,因这土地上早就听不到那些鸟儿的叫声了。芦苇荡里的鸟儿还有一些,不过它们的鸣叫也明显缺乏热情,往年,距离很远便能听到它们高亢的似乎比试的嗓音,如今只有走进荡内,静静聆听,方能听出一些音丝来。

  我遽然想起当年芦苇荡内的那棵睡柳,想起那两只无限愤怒的成鸟。它们为何如此愤怒呢?是不是起先我们就对它们的巢居进行了一次破坏,继而将它们逼进了睡柳上,在那里,它们重新置家,接着,我们又出现了。

  也许,只是个猜测吧。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那棵老柳树和芦柴编织的风景,俨然就是一个天然的避难所。可以想象,当年面对我们每天疯狂的“扫荡”,鸟儿们是多么得无助和气怒,直到奋起反抗!

  我想,会否有一天,我们也要走进那个由一棵老睡柳和芦柴编织的狭小的风景中去。

  欸,我的作孽的养鸟生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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