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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陆游《入蜀记》(2)

陆游 时间:2018-04-27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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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则写从船上望江上孤峰的情景。在长江接近鄱阳湖口的江面上,有好几座孤岛,其中以小孤、大孤最为著名。此则写小孤及烽火矶、澎浪矶以及无名的一块独石。这些江上孤峰都是陡然耸起于江面上的,其共同特点是独立孤耸,但是陆游对它们的这个共性的描写却绝不雷同,烽火矶是“突兀”,无名独石是“杰然特起”,小孤山是“然孤起”,文字也与所写对象同样的变化多姿。此外,烽火矶的特点是石色晶莹并多洞穴,无名独石的特点是藤萦络,而小孤山的特点则是高耸入云,真可谓千姿百态,争奇斗艳。如此简练的一段文字,却把几座山峰写得各具面目,各显精神,即使独立成篇,也是一篇精妙的山水游记。而这样的段落在《入蜀记》中至少有二三十段,可见陆游在写景方面的高超手段。可以说,即使《入蜀记》的文学成就仅仅体现于写景,它也足以与唐宋古文名家的同类作品美。然而事实上《入蜀记》的文学成就绝不仅止于写景,其中对历史的思考、对民生的描等部分同样具有深永的文学意味。

  二

  从运河到长江,陆游入蜀所经历的都是历史文化积淀非常深厚的地方。多少英雄人物曾在那里叱咤风云,多少骚人墨客曾在那里挥毫泼墨。尽管风吹雨打,浪淘沙沉,但是历史文化的印痕早已与江山风月融为一体,使自然的美景蒙上了浓郁的人文色彩。陆游精于史学,对前代的史实了然于心。当他亲临曾经发生过重大历史事件的地点或目睹前代英杰的遗迹时,当然会情不自禁地发思古之幽情。他在路经武昌时作诗云:“西游处处堪流涕,抚枕悲歌兴未穷。” ⑥ 引发这种激情的当然不是江山风月而是历史遗迹,于是《入蜀记》中涉及历史的内容非常丰富,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入蜀记》中涉及历史而又富于文学意味的内容主要有以下三类:缅怀历史人物、评说历史事件、考证历史事实。现各举一例:

  (八月)十九日早,游东坡。自州门而东,冈垄高下,至东坡则地势平旷开豁。东起一垄颇高,有屋三间。一龟头曰“居士亭”,亭下面南一堂颇雄,四壁皆画雪。堂中有苏公像,乌帽紫裘,横按杖,是为雪堂。堂东大柳,传以为公手植。正南有桥,榜曰“小桥”,以“莫忘小桥流水”之句得名。其下初无渠涧,遇雨则有涓流耳。旧止片石布其上,近辄增广为木桥,覆以一屋,颇败人意。东一井曰“暗井”,取苏公诗中“走报暗井出”之句。泉寒熨齿,但不甚甘。又有“四望亭”,正与雪堂相直。在高上,览观江山,为一郡之最。亭名见苏公及张文潜集中。坡西竹林,古氏故物,号南坡,今已残伐无几,地亦不在古氏矣。出城五里,至安国寺,亦苏公所尝寓。兵火之余,无复遗迹。惟绕寺茂林啼鸟,似犹有当时气象也。 (卷三) (七月)十一日……采石一名牛渚,与和州对岸,江面比瓜洲为狭,故隋韩擒虎平陈及本朝曹彬下南唐,皆自此渡。然微风辄浪作,不可行。刘宾客云:“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王文公云:“一风微吹万舟阻。”皆谓此矶也。矶即南唐樊若冰献策作浮梁渡王师处。初,若冰不得志于李氏,诈祝发为僧,庐于采石。凿石为窍,及建石浮图。又月夜系绳于浮图,小舟急渡引绳至江北,以度江面。既习知不谬,即亡走京师上书。其后王师南渡,浮梁果不差尺寸。予按隋炀帝征辽,盖尝用此策渡辽水……然隋终不能平高丽,国朝遂下南唐者,实天意也,若冰何力之有!方若冰之北走也,江南皆知其献南征之策……然若冰所凿石窍及石浮图皆不毁,王师卒用以系浮梁。则李氏君臣之暗且怠,亦可知矣! (卷二)

  (八月)五日,郡集于楼。楼正对庐山之双剑峰,北临大江,气象雄丽。自京口以西,登览之地多矣,无出楼右者。楼不甚高,而觉江山烟云皆在几席间,真绝景也。亮尝为江、荆、豫州刺史,其实则治武昌。若武昌南楼名楼,犹有理。今江州治所,在晋特柴桑县之口关耳,此楼附会甚明。然白乐天诗固已云“浔阳欲到思无穷,亮楼南口东”,则承误亦已久矣。张芸叟《南迁录》云:“亮镇浔阳,经始此楼。”其误尤甚。 (卷三)

  对于苏轼,陆游一向怀有最高的敬意,这不仅仅是由于苏轼的杰出文学成就,也是由于苏轼崇高的人格精神。陆游曾称誉苏轼说:“公不以一身祸福,易其忧国之心。千载之下,生气凛然,忠臣烈士所当取法也。” ⑦ 他在入蜀途中对苏轼的流风遗韵极为留意,仅在《入蜀记》中提及苏轼的就有十二处之多,上引第一则就是其中之一。黄州是苏轼的贬谪之地,也是苏轼的文学事业首次大放异彩的地方,他的别号“东坡居士”就得名于黄州的一处地名。而今陆游亲临当年苏轼啸傲风月的地方,怎能不思潮澎湃呢?“东坡”、“雪堂”,自是当年苏轼的经行憩息之地。连“小桥”、“暗井”这种极为常见的地名,竟然也是得名于苏轼的名章迥句。陆游每到一处,即将所记诵的苏轼名句与眼前景象对照勘察,仿佛是随在苏轼的杖履之后一路经行,难怪他要感慨万千,流连忘返了。整段文字中充溢着对昔贤的景仰之情和对时代变迁的沧桑之感,读来娓娓动人。

  第二则是对南唐史事的感叹、议论。陆游是南唐史专家,对南唐一朝的史事了然于心。当他来到采石矶,目睹了当年樊若冰暗测江面留下的遗迹,不免要对这件与南唐亡国直接有关的事件评论一番。陆游是宋臣,对本朝平定南唐当然是拥护的。然而他对樊若冰因个人不得意遂卖国投敌的行为却不以为然,故再三强调宋朝灭南唐事出天意,不是樊若冰个人的举动所能决定的。不但如此,他还在此节之末引北宋张耒《平江南议》的意见,认为宋朝对樊若冰应该“正其叛主之罪而诛之”,并评论说:“文潜此说,实天下之正论也。”南宋虽是南唐的敌国北宋之沿续,但在面临来自北方强敌的威胁而将长江视作边防要地的形势上却与南唐非常相像。在陆游所处的年代里,尤其需要号召国人忠君爱国、抵御侵侮的精神,所以陆游对樊若冰那种投敌求荣的行为持批判态度,不足为奇。此外,陆游对南唐君臣文恬武嬉终致亡国的史实也深为慨叹,如果联系南宋小朝廷的黑暗现状,“暗且怠”三字难道不正是实有所指的微言大义!在指点江山之中评说历史,正是此段文字在内容上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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