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 那一抹斜阳的散文

时间:2021-04-13 18:10:34 散文 我要投稿

山头 那一抹斜阳的散文

  庄子很静,听不到一点点的鸡鸣狗叫。

山头 那一抹斜阳的散文

  一头牛迈着宠辱不惊的步子,慢悠悠地走来。四蹄下腾起淡淡的黄土,使牛看上去就像一个腾云驾雾的神仙。夕阳很淡,斜斜的夕阳梳理着黄牛身上淡如夕阳的毛。偶尔空中飞掠过一两只鸟雀,鸟鸣声一滴一滴跌落在余热未散的大地上,又溅起来飞到天空中,如晚霞一样飘着。黄牛抬起头去寻找溅在空中的叫声,走走停停,偶尔回转过头,朝后看看,好像在等待什么,或许是等待它的主人吧!

  妈妈听说姐姐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就做了一些吃的让我送来。姐姐是妈妈永远的心病,妈妈一想起姐姐的婚事就是恨就是骂,当然是骂爸爸了,而爸爸这个时候只有沉默,只有承受,并不争辩一句。

  我们随爸爸的工作迁来的,用他们当地人的话说,我们是客户,客户当然没有主户的优越了。虽然我们在本地安了户,也分得一点地,但许多优惠政策我们是沾不上边的。即使妈妈在劳动时一个人抵得上两个男劳力,也换不来点滴的实惠。所以妈妈一直埋怨爸爸,说爸爸窝囊,一辈子只会看破书、教学生,别的什么也不会。爸爸也确实除了看书,教书,什么也不会做。地里的活他一把忙也帮不上,只好带着歉意看着妈妈劳累。

  主户门排斥客户,这种排斥根深蒂固地延续到我们身上。上学时,我顽皮闹腾得厉害了就会引来一阵白眼,同学就会指责我:“你个客户,得意什么?”所以我只好压抑自己,不让自己有野孩子的天性。心里有了委屈,找爸爸说,爸爸也是一脸无奈地听着。有时心里也和妈妈一样对爸爸充满怨气,这怨气也随着妈妈牵挂在姐姐的婚事上。

  爸爸很小在外求学,学校毕业以后,就分配在离乡很远的地方工作。辗转反侧了很多地方,深知客户的艰难,使他委曲求全的思想更加牢固,这种思想表现在姐姐的婚事上更为严重。

  姐姐早就辍学在家帮扶家里,这件事对爸爸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一辈子教书育人,却无力让自己的女儿继续学习。怀着沉痛的心理,看着姐姐那娇小的身影穿梭于田间地头,穿梭于砖瓦厂,一个月拿回六七十块的巨资贴补家用,爸爸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这难过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姐姐回家吃饭时,他很细心的张罗着端饭,劝姐姐多吃中表现出来的。

  姐姐十六岁时,有人来提亲,这在我们家,对爸妈来说是大事,对姐姐来说,更是大事。但这个大事不容姐姐说话、作主。按照爸爸的逻辑:我们是外地人,外地人一直有受不完的欺负。只要人家本地人看上你,只要本地人家的娃娃不瘸不拐不楞不傻,人老实,你就不要说个“不”字。爸爸为的就是能有一个立足之地,一个生存的空间。只要女儿嫁在这里,那么围绕着女婿的一干关系就会为我们营生一个很稳固的家,我们再没有飘泊之感了,就没人把我们当客户。 依据爸爸的这种逻辑,姐姐就嫁到了这个干荒的土塬上了——就是我现在站立的地方,两孔孤独的窑洞。

  妈妈为姐姐做的饭菜已经凉透了,记得妈妈说让我一定走快点,赶在姐姐做饭之前送来,让她热热的吃下去。可现在......我焦急地伸长脖子,四下里望望,除了那头黄牛沿着小路走来,再没有别的。

  我走上姐姐家那较长的院坡,经过紧挨院子的是一方菜园。菜园子翻得平平整整,细细匀匀。听妈说,姐姐家的菜还没有种上,现在看来是真的,菜地有早晨浇水的痕迹。再走几步,就到了菜园子尽头,尽头有一棵小树,树上的叶子倒也繁茂。我站在树下,眼前豁然开阔,但给人的不是土地平旷之感,而是一种空。姐姐家的土塬是直直地悬在半空中,菜园的边缘是一段很陡很陡的斜坡,上面载着几棵卑贱的洋槐树。这种树随处可见、好活。人们在树根踩出一条路,一直往下走,七八里就是一条浑浊的小河,而宽阔处就是河道。河道边上依稀可看出有一个村庄,河对岸就是一座高大的山。姐姐家的位置看起来和对面苍茫的山相平,对面山上只长了一些索草,看不见树的影子。

  不知为什么,心里猛然间就生出一股凉凉的酸意。

  这是谁家的牛啊?怎么一直慢悠悠的晃着,不肯往前走?我不知道这头牛从哪儿飘来,牛背后的路有多长。此时,牛的步态有点涣散。我跳上一个田埂,再往上跳一个田埂。终于看见离牛很远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走得很慢。大影子胳膊上挎个篮子,看起来很沉。小影子手里也挎个篮子。大影子时不时地拉一把小影子。从走的步态上看,好像是姐姐。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姐姐——”大影子怔了一下,应了一声:“哎,是二妹么?”

  我连忙跑过去,接过姐姐手臂里那沉沉的篮子。那是一篮子各种各样的草,喂猪用的。

  姐姐舒展下胳膊,我才发现姐姐已有身孕。她边转身抱起小外甥女边问我:“什么时候来的?等好长时间了吧!”

  “没多长时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哦,我闲着,就出来放牛,顺便给猪抜点草。娟儿,叫二姨!”

  外甥女瞪着乌黑的眼睛,乖巧地叫了一声:“二姨!”

  “姐夫呢?”

  “他不在......他跟人到外面干活去了,是我让他去的。”

  前几天从学校回来,听爸爸妈妈议论说,姐夫想到外面打工,爸妈都不同意,姐姐也不同意。为这事,他们还闹了一次,打了结婚后第一次架。他终于还是没听爸妈的话,把家和身孕的姐姐扔下走了。

  这个时候,我对爸爸选定的很老实的姐夫有了恨意,他竟然忍心让姐姐一个人承担这个家?

  看着脸上没有笑意的我,姐姐忙说:“累不累?这儿的路很难走的。爸妈还好吗?还有弟妹他们呢?”

  姐姐一进院子,院子里马上活了。已经进笼的鸡跳出了笼子;这边猪圈里的猪哼哼地叫起来;院子靠墙处有个四四方方的坑里跳跃着兔子的影子。只有那头牛安静地站在圈门口,等着姐姐把它牵进去,拴好。

  这个时候的姐姐是小跑着忙活。她先给跳出笼子的鸡撒了点糜子,然后把我手里的猪草篮拿过去放在地上,在一块木板上用老锄刀,很快地剁碎,掺点水,拌上麸料,端给那两头猪。然后给那些鸡拌了点料,端到鸡窝里;又到猪草篮子里挑出些很干净的苜蓿芽丢在兔窝里;跑到厨房端了一盆清水,放在院子里。那头牛慢悠悠地晃过来,把头探在盆里,用鼻子嗅了嗅,美滋滋地吸起来。吸尽兴后,抬起头,咂巴着嘴转头找姐姐。姐姐这时已跑到厨房里点火热起饭了。没看见姐姐,那头牛很雄壮地叫了一声。我跑过去,拉了一把牛缰绳,想把它牵进圈里,可它很恼怒地甩了一下头,不满地瞪着牛眼。姐姐走过来,拍拍牛头,牵上缰绳,它温顺地跟着姐姐进了牛圈。

  等关好了鸡笼,盖好了兔窝,圈好了猪,姐姐又提着筐子走了。我撵出去问道:“姐,你还干什么啊,你还没吃呢。”

  “我撕一点柴火,等会儿烧炕。”姐姐的窑洞里一年四季烧着土炕。秋冬用煤,春夏不用煤,但还是用柴烧,不然那土炕就渗冷难忍。

  姐姐端出热好的饭菜,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说:“妈做饭就是香,快来吃吧!”“我吃过了,你吃吧!”

  看着姐姐和外甥女狼吞虎咽的馋劲,我的鼻子一阵怪酸,眼睛热热的。我走过去提那筐柴,准备填在炕洞里,借此掩饰我的眼泪。姐姐忙过来挡住:“你不会烧的,你烧的炕不会热到天亮。”我只好住手。姐姐吃着吃着就停了筷子:“妈他们还好吗?我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们了,也没回家看看。”

  “妈也很想你的,妈一直怪你呢,说你不回来看看,哪知道你却让姐夫走了,一个人支撑这个家......”

  “这没什么,我同意让他走的。你姐夫也是为我好啊,他不愿意让我再过这样的穷日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受累的.....”说着,她眼睛里罩上一层厚厚的愁绪,眼神飘离得很远,好像要穿透空间看清楚远在南方的姐夫的一切。

  我赶忙另找话题。

  一切安顿好上炕时已经十点多了。那燃着柴草香味的炕暖暖的薰薰的。睡在上面,一下子像把疲劳卸去似的。我还想和姐姐拉几句,但抑制不住瞌睡的侵袭。姐姐拿出一床全新的被子盖在我身上。我问了句:“你还不睡吗?”“我得赶快做这双鞋,这是你姐夫的,他在外面干活,费鞋。再说,他穿惯了我做的鞋,穿不惯外面买的牛皮鞋,嫌硬。前几天庄子里的人回来说这几天要走,我得赶着做,让捎带去。”

  在姐姐的絮絮叨叨中,我进入了梦乡。迷蒙中醒来两次,总看见姐姐满脸深情地一针一针纳着鞋底、上着鞋帮。

  我可怜的姐姐,爸爸的那个逻辑让你找了一个很老实的人。那年姐夫跟着媒人走进咱家的门时,你坐在灶间,灰头灰脑的没个好脸色。你不愿意见那个陌生的人。在爸爸严厉的目光下,你象征性地看了那个人一眼,而那个人从进家门后就坐在妈让坐的那个椅子上,保持着一个坐姿一直没变。一个典型的庄稼汉,很憨厚,走进门后,那张被太阳晒的黑红的脸就更红了。半低着头,不敢看人,直盯着脚下一小片地方。穿着半新半旧的衣服,洗的倒也干净,脚上蹬着一双洗的发白的解放胶鞋,鞋头上已被顶出一个小洞,隐隐可看出大拇趾头。当他意识到鞋头的小洞时,就竭力把那只脚往后缩。不缩还好,这一缩,那个洞就显得更深更黑了。他只好把整只脚往后放,放在椅子后面,身子就得超前倾,显得很别扭。他不敢再动,只好别别扭扭地坐在那里。媒人(他的舅舅)一个劲地给爸爸夸着他的憨厚、能干。你进来时,他的脸更红了,黑红的脸膛上,一点羞怯更有一点自卑滑过。

  他们走后,爸爸问你的看法,你只说了一句:“没看清是怎样一个人。”爸爸说了句:“是个老实娃娃。我们不图别的,就图老实。咱女子以后不受罪,不挨打就行了。”这句话显然是对妈妈说的,但遭到了妈妈一阵白眼。

  以后两三天再没有提过这个人。爸爸只要求人老实,可没想到这个老实人的'家底是如此差,在这样的日子里穿得这样寒碜。爸爸也不愿意让女儿守一辈子穷吧。

  没过几天,这个人又来我们家。进门后还是那样坐着,一言不发,衣服还是那身干净的半新半旧,鞋换了一双很新的家做黑绒千层底鞋。爸妈张罗着把饭吃过,送他走时满脸歉意地说:“女儿本身什么都不会,还需要有个婆婆照顾、帮扶、指教。可现在,没有婆婆,这以后的日子......”他脸红红地挂上了忧郁、走了,走出家门后,擦起了眼泪。爸妈、还有你目送着他边擦眼泪边走出你们的视线。

  不几天,爸爸找了他舅舅,两个大人就敲定了这件事。妈妈在叹息了几声后准备你的嫁妆,你也没再反对。用爸爸的话说,好日子是人过下的,只要人好,没有怪心眼,比什么都好。

  你就这样嫁到这个土塬上。婚后的日子,你们的关系很好,可怎么也摆不脱贫穷。每次回到家后,你的馋相让妈妈背地里流泪。

  姐姐十七岁结的婚,结婚时脸上还那样稚嫩,可不到两三年,姐姐就是一个成熟的家庭主妇了。她的脸上没有幻想,有的只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恬淡。这几年里,她不但学会了做饭、做衣服、做鞋,还学会了做地里的活,更学会了做一个人。在妯娌中间是个能干的媳妇,在公公面前是个孝顺的好媳妇。现在,她也学会了孤独,在这孔被烟熏的很黑的窑洞,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将一个人度过啊。我不敢想象,环顾着窑洞,我不由的叹了口气。

  “妹,怎么?睡不舒服吗?要不我把那个褥子给你铺上?”姐姐停下手中的活问。

  “哦,不是,很舒服的,被子香香的,炕暖暖的。很迟了,你快睡吧!你看你眼睛都红了。”

  “马上就好,就剩下这只,做好了,好给你姐夫捎去,你快点睡吧!”

  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灿烂。太阳挂在窑洞的天窗前,有点不满地照着我。我转头一看,姐姐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人不知去向。我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小外甥女静静地坐在板凳上拿着篮子,胖胖的手在篮子里翻拣什么。

  “你在拣什么?”我有点好奇。

  “是妈妈奶。”

  “什么妈妈奶?拿来我看。”只有两岁的外甥女提起篮子递给我,这是她昨天晚上胳膊上挎的篮子,里面装着一点长着锯齿形的嫩叶,我知道那是苦苦菜。

  “你拾的?拣它干嘛?”

  “吃哩!”

  “吃?吃它?怎么吃?”

  “妈妈做的菜。”

  “好吃吗?”

  “苦哩。”她边摇头边说。

  “你们一直把它当菜吃吗?”

  “嗯,还有很多哩,你都没吃过。有一种灰条条,上面有灰哩,妈妈把它晒干,把灰揉尽,用水煮了吃,还有扫竹苗、还有荞麦芽......”

  “你们一直吃这些吗?”

  “嗯,妈说等爸爸回来了,我们就不用吃这些了。二姨,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爸爸。”我鼻子一酸,不由得搂紧了外甥女。

  这个季节里,应该有菜,但姐夫不在,没人帮姐姐种菜,街上有卖的啊,可姐姐......只有用这路旁河畔,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苦苦菜当菜吃了。我揪了一片嫩叶,叶茎茬口沁出白肥的汁液,用舌头舔舔,有点苦,又有一点野菜的特殊清香。可我想不明白这野菜为什么是苦的?泥土里浸透农人的汗水和泪水,应该生长出能溢出甜甜奶汁的小草啊,可它却是苦的,它是感觉到农人的苦涩了吗?我真后悔当时走的时候嫌重,没拿妈妈准备好的那袋子菜。

  姐姐一身露水地进了家门,她提着个大筐,里面装着一筐黄花。原来她摘黄花了,那黄花散发着浓浓的香味,水灵灵鲜嫩嫩地躺着。看着我摘净洗好的苦苦菜,姐姐笑了一下说:“苦苦菜也很好吃的,平常就是那些菜,吃的腻了,就铲点野菜,换换口味。”

  姐姐倒了黄花后又要出去,我就跟了去。出了屋门,才发现姐姐已回来第二趟了。她不让:“剩下不多了,我去吧。”“还是让我去摘,你在家歇着。”

  姐姐还是跟着来了,她不放心,怕我不会摘。空气里有一种醒脑的清香。这个时候,摘黄花的人很多,大多人半截裤腿都湿透了,人们要赶在太阳照到之前摘完黄花,要不,太阳一晒,黄花全开了,这样的黄花就不好。黄花也是农人的一大经济收入啊。为了摘黄花,农人一般都在五六点钟起来,姐姐大概也是吧。为了做鞋,已经睡得很迟,早上五六点钟就起床,我不由得向姐姐看去。她很平静很专注地摘黄花,看不出一点埋怨,看不出一点烦恼、疲惫。姐姐什么时候这样独挡一面?什么时候学会这样坚强?她的脸那么宁静、恬淡,恬淡中透着一股神圣的美。

  吃过饭,黄花侍弄好,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姐姐又忙着取出玉面箩,洗玉面。做这个很费事,但她偏要做。她说:“爸爸爱吃。”是的,不但爸妈爱吃,我们都爱吃姐姐做的玉面,又薄又筋道,还有股浓浓的麦香味,她要我走时给爸妈弟妹们带上一点。

  沿着来时的山路,我提着姐姐给爸妈做好的玉面,走过一道弯,再走过一道弯。在每一个拐弯处,总看见姐姐抱着外甥女,胳膊上挎着个篮子,身边站着那头黄牛,夕阳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姐姐的影子显得那么孤寂,使我不忍心走下去,更使我不忍心站在那里。再过一个弯,姐姐还站在那里。他们孤寂地高高地立在天边,姐姐依偎在牛身旁,牛支撑着姐姐笨重的身躯。蓝天包容着姐姐,夕阳普照着姐姐。这个晚上,姐姐不知什么时候才回去。回去后,又是一阵小跑照料家里的一切,而家里一切生活都好像已经习惯了姐姐,只要她一进门一切都会向她讨要吃的。这家里一切都离不开姐姐,都牵挂着姐姐,而爸妈何尝不牵挂姐姐呢?

  走时,姐姐一个劲地嘱咐我先别把姐夫打工的事告诉妈妈,只说她一切都好,可这叫我怎么说出口呢?

  再一次看见姐姐时,天地间只有两个小小的黑点。山顶那一抹夕阳很淡很淡,淡的看不见夕阳了。我朝那小小的黑点挥挥手,擦掉喷涌而出的眼泪,踏着暮色,快步朝家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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