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川 蛙 鼓

发布时间:2016-12-8 编辑:互联网 手机版

吴涛

 

                          

    95年秋,我们一家结束了“溜房檐”的生活,迁入现在的居所,其欣喜之情可想而知。新居在小城东郊,很小,只有三十几平米,却整洁;同样三十几平米的一个小小院落栽种着三株葡萄。可惜已是晚秋,葡萄被旧主人采摘净尽,葡萄叶也开始变黄、飘落,紫藤间射落暖暖的秋阳。

    转过年葡萄上架的时候,我们与邻居已经很熟了。东邻的蔡大嫂待人极热情,又勤快,我们整栋房屋前的小路成了她的卫生三包区,每天都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大雪天,我们的门在破晓朦胧中吱吱开启的时候,那雪早已被打扫一空,男人们就只有聚在白天黑地里衔着香烟谈些爪哇国的见闻,孩子们把雪团了来打雪仗,重又弄得满地。直到哪一家喊声“吃饭咧!”小路才平静。后来知道这蔡大嫂是信基督的。她常与妻谈她的信仰,却总是背着我。听得多了,妻便内心有了活动,话语间也会偶尔流露出一点点慕意。我就找出自己的一本多年前托信教的朋友买来的《新旧约全书》给她。妻开始与蔡大嫂去教会了;看着她在灯下吃力而恬然地啃食圣经的样子,我的心里涌动着窃窃的爱怜。

    葡萄爬满架了,紫藤碧叶遮住了整个四角的天空。我坐在架下读书,妻在厨房做饭,小儿子瞪着黑亮亮的小眼睛在葡萄叶间寻虫子。“爸!爸!!”惊喜得难以形容。我就站在凳上捉下那手指样大小的肉滚滚的虫来给他玩。“给卢爷吧,爸?他敢吃!”卢爷是我们这栋房最东的老人,九十多了,尚能锔大缸;自行车比我骑得溜,敢用脚当车闸蹬着前轮下坡,把别人吓得目瞪口呆,他却呵呵笑着说“没事儿”。老人年青时讨过饭,吃过蝗虫;六十几岁时碰到了现在的老伴儿,两老人已经相依相守了近三十年。“老小孩子小小孩”,他们会时不时地闹别扭,有时简直吵得不可开交,要我们这些“孩子”去调解。卢奶总会很委屈地讲些诸如“五月节(端午)老头儿送了某小媳妇一把香草”之类的事。“你凭啥送给那个狐狸精?”声音颤抖,老眼无泪而饱含伤心。卢爷早气得一屁股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吧哒吧哒抽闷烟。

    葡萄泛紫的时候,雨勤了,三五天就一场。门前村民取土建房留下的黄泥坑贮了半坑的雨水,鹅啊鸭的在水里追逐嬉闹。鸭吵鹅鸣,加上卖菜人长长的带着颤音儿的“黄瓜咧--”似乎让人进入到一种从未经验过的“化境”。“关门雨,下一宿”,小雨淅淅沥沥,葡萄叶被洗得绿生生,串串饱胀的葡萄反射着窗子里黄晕的灯光。“呱,呱......”黄泥坑传来脆脆的蛙鸣,先是一两声,夹着隐隐的虫鸣,继之连成一片蛙鼓。坐在当窗的圆桌前,呷着酒,拈两粒青葡萄在口里连皮带籽地嚼。“快,儿子,拿笔来!”小儿子忙不迭地停止涂鸦,把沾得满笔杆都是墨的毛笔给我,又递过来一页废报纸。“两句小诗堪下酒,一川蛙鼓可安眠。”书毕,“怎么样?”对着妻和儿子我洋洋自得。“好!”儿子的声音怪怪的,妻只是笑。

    这年秋天,邻居们吃光了我的葡萄就有几家迁走了,都是住进了楼房,欢天喜地的。蔡大嫂搬家的那一天,我居所的旧主人也来帮忙,“在这住着吧!”似乎有无限感慨,“这葡萄......好好伺候着吧!”可惜我没有听他的话,在葡萄叶落尽,需要灌秋水、下架埋藤的时候,我把它们砍了。我算过一笔帐,从春到秋,我给它们浇了二百桶水,喷了四次农药,剪了一周枝;我们一家人所食葡萄不足十斤,价值十元钱。严重的得不偿失!

    之后的几年里我再没了“役于葡萄”的负担,买来的葡萄有各种品种、各种味道,都比我院里的好吃,但我却明显地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疲乏时总会想起院里的葡萄。

    有一天,去给朋友的电脑杀毒、安装软件,回到家刚刚入夜,房里的灯已熄了,我在家时这是从未有过的。妻和儿子一定是觉着无聊赖,睡了--是我欺负了他们,使他们成了电脑寡妇、电脑孤儿!我被电脑激起的兴奋之火在这一瞬间刷地熄灭了,我孤独而沮丧地坐在窗下的石阶上吸烟;月华如水样洒了满院。渐渐地有蛙鸣隐隐传来,一声,两声,三声......直到连成一片。

    这是我许久没有听到的啊!我终于明白,在人群中我失去的是“一川蛙鼓”“两句小诗”,失去了人生的真味,自然也就饮酒无味,寝不安眠。联想起当年砍葡萄,种种得失,总该也有笔细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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