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远与陶渊明

时间:2020-11-18 13:29:35 陶渊明 我要投稿

关于慧远与陶渊明

  导语:陶渊明与慧远,容易谈,也难谈。说容易,因为关于他们的传说太多,太美。说难,因为这些既多且美的传说,几乎全都只能以传说视之。以下是由应届毕业生网小编为您整理的关于慧远与陶渊明,欢迎阅读!

关于慧远与陶渊明

  提到庐山,提到慧远,不能不提到另一位大人物:陶渊明。

  中国诗歌史上,向来陶、谢并称,宋代以来,经过苏轼的大力推许,渊明的地位早已远超灵运,而得与屈原、李、杜并称了。陶较谢年长不少,去世仅比灵运早六年,二人共同在世的时间,长达四十余年。在当时,谢灵运的名声,远非渊明可及。作为一代文学明星,谢灵运与佛教的关系,我们已经用了整整一章来介绍。下面,该谈一谈陶渊明了。

  陶渊明与慧远,容易谈,也难谈。说容易,因为关于他们的传说太多,太美。说难,因为这些既多且美的传说,几乎全都只能以传说视之。

  无论如何,让我们先从传说开始。

  陶渊明的曾祖陶侃,是东晋开国时期身份显赫的大军阀。但到渊明这一代,家道已然中落。中年以前,渊明做过一些小官,加入过桓玄、刘裕的幕府,最后的也是最著名的官职,是彭泽令,只干了八十多天,便“不为五斗米折腰”了。从那以后,他便一直在老家浔阳过着隐居生活。当他归耕田园的时候,慧远已在近旁的庐山驻锡二十余年,追随者甚重,俨然已是一代宗师。

  两位大人物,地理上如此接近,他们之间若不曾发生一些故事,后世的崇拜者通常是无法接受的,就算理智上接受,也过不了情感这道关。于是,关于他们的传奇便逐渐展开了。

  关于陶渊明与庐山,较早的记录甚为简略。《宋书·隐逸传》收录了现存最早的陶渊明传记,作者是沈约,时代与渊明相距不远。沈约是这样说的:

  江州刺史王宏欲识之,不能致也。潜尝往庐山,宏令潜故人龎通之赍酒具,于半道栗里要之。潜有脚疾,使一门生二儿举篮舆,既至,欣然便共饮酌。俄顷宏至,亦无忤也。

  根据这段较早也较权威的记载,陶渊明的确是上过庐山的,但未必和慧远有关。

  到了唐宋两代,陶渊明的庐山,便与慧远的庐山密不可分了。南宋《莲社高贤传》记述渊明上庐山的经历:

  尝往来庐山,使一门生、二儿,舁篮舆以行。时远法师与诸贤结莲社,以书招渊明,渊明曰:“若许饮则往。”许之,遂造焉,忽攒眉而去。

  仔细看看这段不长的.记述,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渊明乘篮舆上山,这个细节显然是从《宋书》里继承下来的。会面的对象,却从王弘变成了慧远。这个可爱的故事有几个要点。首先,是慧远主动邀请渊明。其次,渊明开出了会面的条件,允许喝酒。再有,会面效果并不好,渊明攒眉而去。总之,主导权似乎掌握在渊明手里。

  见到慧远的陶渊明为何要“攒眉而去”呢?同样成书不晚于南宋的《庐阜杂记》说得更清楚:

  远法师结白莲社,以书招。渊明曰:“弟子性嗜酒,法师许饮即往矣。”远许之,遂造焉。因勉以入社,渊明攒眉而去。

  原来,渊明是不愿因加入组织而失去自由。类似的传说太多了。而且几乎在所有的传说里,都是慧远迁就渊明多些。晚唐诗僧贯休提供了一个更夸张的版本:

  远公高节,食后不饮,而将诗博绿醑与陶潜饮,别人不得。

  所谓“将诗博绿醑”,是说为了招待渊明,慧远竟不惜以诗换酒。我们在第二章讲过慧远弥留之际的故事。即便命悬一线,他也是连喝一碗米汁都要参照戒律的。自律如彼,却对渊明迁就至此。这是传说最不可信的地方,也是传说最迷人的地方。

  还有一个更迷人的传说,就是“虎溪三笑”。陈舜俞《庐山记》:

  虎溪,昔远师送客过此,虎辄号鸣,故名焉。时陶元亮居栗里山南,陆修静亦有道之士,远师尝送此二人,与语道合,不觉过之,因相与大笑。今世传三笑图,盖起于此。

  主角变成三个人。慧远、陶渊明之外,又加上陆修静。陆修静是南朝宋的著名道士,主持过道教的清整运动,并曾于庐山修建道观,对道教发展有深远影响。一位佛门高僧,一位道教领袖,一位固穷的隐士,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人们可以从这个故事、这幅画面中体味到太多东西。中国文化本该具有的开放与包容、中国文化人本该有的自尊与幽默,都在其中了。正因如此,“虎溪三笑”成了宋代以来中国文人的一份集体记忆。《三笑图》、《三笑图咏》,始终是画家、诗人的热门题材。

  越完美,越可疑。人是如此,历史也一样。

  “三笑”的故事太完美了,所以早就引起人们煞风景的疑心。先看陆修静。他生于公元406年,这就意味着,慧远去世时,他还只是十岁的孩子。公元461年,他来到庐山,而此时,慧远、渊明,甚至包括那只撒娇的老虎,都早已不在人间了。

  那么,把“三笑”减为“二笑”总没问题了吧?还是有。问题在于,慧远送客越界的故事,最早就是为陆修静而设的。贯休说慧远:“爱陶长官醉兀兀,送陆道士行迟迟。”他的自注说:“(慧远)送客不以贵贱,不过虎溪,而送陆修静道士过虎溪数百步。今寺门前有土岗,送道士至此止也。”在较早版本的虎溪故事里,根本没有陶渊明的位置。陶渊明这位老前辈,反倒是宋代以后才加入的新成员。

  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很简单:传说只是传说,完美的传说,只有象征意义。

  那么,陶渊明和慧远到底有没有见过面呢?我们只能说一句严谨的废话:也许有,也许没有。

  所有关于他们会面的传说,都与“莲社”有关。据汤用彤考证,慧远根本没有建过“莲社”,当然就更加无从邀请渊明加入了。

  当然,从陶渊明辞官归隐算起,直至慧远去世,共有十余年的时间,若说二人竟无一面之缘,也不合常理。

  更主要的是,慧远和陶渊明还有不少共同的朋友。比如刘遗民、周续之、张野。前面说过,他们是慧远圈子最核心的成员。刘、周二人与陶渊明并称“浔阳三隐”,而张野,则是渊明同乡,《庐山记》说他与渊明通婚姻。

  陶渊明有《酬刘柴桑》一首,就是写给刘遗民的。诗云:

  穷居寡人用,时忘四运周。榈庭多落叶,慨然已知秋。新葵郁北牖,嘉穟养南畴。今我不为乐,知有来岁不。命室携童弱,良日登远游。

  写隐居的苦,以及在苦中努力咀嚼的人生之乐。另一首《示周续之祖企谢景夷三郎》则是写给周续之的:

  负痾颓檐下,终日无一欣。药石有时闲,念我意中人。相去不寻常,道路邈何因。周生述孔业,祖谢响然臻。道丧向千载,今朝复斯闻。马队非讲肆,校书亦已勤。老夫有所爱,思与尔为邻。愿言诲诸子,从我颍水滨。

  还是从不快乐讲起,落脚点,则是对儒家价值、隐逸理想的坚持。

  陶渊明的隐居生活,虽然清苦,却不孤寂。他有不少朋友,也很珍惜这些朋友。他说:“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怀此颇有年,今日从兹役。敝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刘遗民、周续之应该就是可以一起谈谈的素心之友了吧。

  通过朋友的介绍,陶渊明知道慧远,拜会慧远,都是可能的。问题在于,无论陶渊明的文集还是慧远的文集,都不曾提及彼此。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即便他们确实见过面,也不大可能有过传说中那般富于戏剧性的默契。

  从慧远一面说,他的年辈、声望远远高过渊明,而且自律甚严,不大可能对渊明如此屈尊俯就。

  从陶渊明的一面说,其思想意趣显然与慧远并不合拍。总体而言,陶渊明的思想,属于儒、道杂糅。他既讲求人生信念、出处大节的坚守,又讲求生命的通脱与潇洒。他形容自己的生活:“自余为人,逢运之贫。箪瓢屡罄,絺绤冬陈。含欢谷汲,行歌负薪。”意思是说,既然生而为人,必须承受不幸,必须积极地承担命运,履行责任,在担荷之中体认生之愉悦。他形容生与死的关系:“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委”是交托生命;“纵”是享受生命。以一种坦然的,甚至略带好奇的心态面对生,面对死。这种人生哲学显然从庄子而来,所以有人说陶渊明的思想是“新道家”。

  陶渊明的生命情调是此岸的,与慧远那种寄望于往生净土的信仰格格不入。陶渊明的生活态度,既有自我压抑的一面,又有享乐与幽默的一面。这与慧远异常严格的宗教生活也全然不同。这样的两个人,是不大可能惺惺相惜的。

  不妨这么说:晋、宋之交的庐山,以慧远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由精英文士组成的隐逸共同体。而陶渊明,则处于这一共同体的外围。他们之间有交集,那就是对政治的疏离,对人生信念的坚守。他们之间也有不同,那就是对人生本质的看法。至少陶渊明并不认为自己的生命需要通过对来生的想象,以及对彼岸世界的敬畏才能获得救赎。基于此种信念,他发展出一套自己的诗意的人生哲学。

  我们曾花大量篇幅介绍慧远对同时代人的影响,真可谓笼罩一时,无远弗届。陶渊明之所以伟大,正是由于能够在庐山脚下,活泼泼地完成自己的精神成长,而对慧远保持健康的免疫。

  说到这里,他们是否见过面,恐怕已经不重要了吧。

  那么,如何看待那些关于慧远、莲社、陶渊明的传说呢?我想,正因为他们未必真实存在过,反而具有某种更深层的真实。这里所谓的真实,与一时一地的历史无关,却与更长历史时段中的文化心理有关。它们说明,人们是多么热爱庐山,热爱慧远,热爱陶渊明。拥有慧远和陶渊明的庐山,几乎成为中国文人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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