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丞传后叙(粤教版高二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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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课 《<张中丞传>后叙》教案

 一、作者简介:

    韩愈在政治上力主加强统一,反对藩镇割据。思想上尊儒排佛,以孔孟道统的继承者自居。他反对六朝以来的形式主义的骈偶文风,大力提倡古文,和柳宗元共同领导了中唐古文运动。

        在诗文创作上,他有一整套理论。他认为道(即仁义)是目的和内容,文是手段和形式,强调文以载道,文道合一,以道为主。提倡学习先秦两汉古文,并博取兼资庄周、屈原、司马迁、司马相如,扬雄诸家作品。主张学古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创新。坚持“词必己出”、“陈言务去”。重视作家的道德修养,提出养气论,认为“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提出“不平则鸣’’的论点。认为作者对现实的不平情绪是深化作品思想的原因。在作品风格方面,他强调“奇”,以奇诡为善。

        韩愈的散文、诗歌创作,实现了自己的理论。其赋、诗、论、说、传、记、颂、赞、书、序、哀辞、祭文、碑志、状、表、杂文等各种体裁的作品,都有卓越的成就。叙事文在韩文中比重较大。其中学习儒家经书的,如《平淮西碑》用《尚书》和《雅》、《颂》体裁,篇幅宏大,语句奇重,酣畅淋漓;《画记》直叙许多人物,写法脱化于《尚书·顾命》、《周礼·考工记·梓人职》。继承《史记》历史散文传统的,如名篇《张中丞传后序》,熔叙事、议论、抒情于一炉。学习《史记》、《汉书》,描绘人物生动奇特而不用议论的,如《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清河张君墓志铭》等。为友情深厚的文学家而作,能突出不同作家特色的,如《柳子厚墓志铭》、《南阳樊绍述墓志铭》、《贞曜先生墓志铭》等。他的碑志文“随事赋形,各肖其人”,塑造了一大批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使碑志这种历来枯燥无味的文体增辉生色,其中有的作品已成为优秀的传记文学。《送孟东野序》、《送董邵南序》等赠序,手法多样,使赠序发展成为一种富有文学性的实用性的文体。《答崔立之书》等书启,因人陈词,情真意切。韩文雄奇奔放,汪洋恣肆,“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苏洵《上欧阳内翰书》)。深于立意,巧于构思,语言精练,富有创造性。但在大量墓碑和墓志铭中,也有一些“谀墓”之作,当时已受讥斥。抒情文中的祭文,一类写骨肉深情,用散文形式,突破四言押韵常规,如《祭十二郎文》;一类写朋友交谊和患难生活,四言押韵,如《祭河南张员外文》、《祭柳子厚文》。此外,书信如《与孟东野书》、赠序如《送杨少尹序》等,也都是具有一定感染力的佳作。韩愈另有一些散文,如《毛颖传》、《石鼎联句诗序》之类,完全出于虚构,接近传奇小说。

    韩愈的散文气势充沛,纵横开阖,奇偶交错,巧譬善喻,或诡谲,或严正,艺术特色多样化,扫荡了六朝以来柔靡的骈俪文风。他善于扬弃前人语言,提炼当时的口语,推陈出新。他主张“文从字顺”,创造了一种在口语基础上提炼出来的书面散文语言,扩大了文言文体的表达功能。但他也有一种佶屈聱牙的文句,对后世有一定影响。

    韩愈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还是一位杰出的文学活动家。在当时,韩愈是文坛上的领袖,他不仅自己提出理论,参与实践,而且极力推奖提携文学上的同道,如作《荐士诗》推荐孟郊,写状推荐张籍、樊宗师(《荐张籍状》、《荐樊宗师状》),写文为李贺打抱不平(《讳辩》)等。他自己也说交游很广,“所与交往相识者千百人……或以事同,或以艺取”  (《与崔群书》),李翱则说他“颇亦好贤”,像“秦汉间尚侠行义之一豪隽”(《答韩侍郎书》),因此,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作家集团,他们在诗文两方面都进行了具有创新意义的努力。后人对韩愈评价颇高,尊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杜牧把韩文与杜诗并列,称为杜诗韩笔;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韩柳倡导的古文运动,开辟了唐代古文的发展道路。  

 

二、写作动机和主题:

韩愈出于正义感和对投降派以及腐朽势力的憎恶,更是出于希望改革朝政,重振大唐雄风,强烈反对藩镇割据的政治抱负,于“安史之乱”的四十多年后,写下了这篇文章。本文通过驳斥诬蔑许远的错误论调,以及记述南霁云的事迹与补叙张巡、许远的其他轶事,赞美了安史之乱中抗击叛军的英雄,斥责了安史叛军以及畏敌怕死的将领和诬蔑英雄的小人。(主题)

 

三、结构层次                  

第一部分(第1段),是引子,借评论李翰的《张巡传》,交代了本文写作的缘起。

第二部分(第2、3段),为许远辩诬,展示许远宽厚磊落的人格品性。(议论为主)

第一小层(第2段),辩“其畏死而降敌”。

作者先摆出了大敌当前,许远一心抗战,毫无个人私念的忠贞大度行为,即“开门纳巡,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中间又假设同意诬者所言,而提出有力的反诘:“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后则指明当时的客观情境是人皆知已临死境(“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许远已是抱定必死的决心了。从这样三个层次反复论证,彰显了许远忠勇坦荡、为国尽职的襟怀品行,也无可辩驳地澄清了许远“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的事实。

第二小层(第3段),辩睢阳之陷落不是他个人的过失。

作者先以“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斋绝之,其绝必有处”两个比喻,论证了睢阳之陷落,许远不当独任其责。“小人之好议论”以下五句,承上启下。后又从张巡、许远“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和当时一部分朝廷官员中“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的情况进行正反两个方面的对比,充分提示并证明了,城失沦人敌手,是必然的后果,守城的烈士没有责任。相反,倒是那些按兵不动的懦夫奸臣,难道他们能够逃脱罪责吗?张巡、许远他们虽然战败了,却“守一城捍天下”,阻遏敌势,蔽遮江淮,是捍卫大唐统一的真正英雄。在铁的事实面前,作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丑恶行径的实质:“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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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第4、5段),展开对英雄人物南霁云和张巡的轶事的描写。(叙事为主)

第一小层(第4段)写南霁云乞师和就义。

写南霁云乞援于贺兰进明,极为精彩。经作者精心剪裁,一些不必要的过程,如南霁云如何突出睢阳重围,后又如何进入等,全被略去,只围绕设宴一事选取了一些相关的细节,如贺兰进明之卑劣用心,南霁云之慷慨陈词,抽刀自断一指,一座人之感激泣下,以及出城后之一箭射浮图等,予以浓墨重彩的描绘,于是一个生龙活虎般的英雄形象跃然纸上,光彩照人,千载而下,犹令人感奋不已!最后写张巡与南霁云的一番对话,亦极富有表现力,尤其是“云笑曰”三个字,既呼应上文,展现了南霁云的曲曲心事,又显示了他坚强无畏、视死如归的神情意态。

第二小层(第五段),主要补叙了张巡的几件轶事和许远、于嵩的情况。张巡读书之多、记忆力之惊人,就义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的神态,乃至他的一些外貌特征,如“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巡怒,须髯辄张”等。对许远的生动具体的叙述和描写,使张巡聪颖博学,才思过人,爱憎分明的形象须眉毕现,丰富、饱满,充实而有光辉。另外还补叙了许远的性格、外貌、出生年月等,以及于嵩的有关轶事。

 

四、参考译文。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我和吴郡张籍在阅读家中的旧书,看到了李翰所撰写的《张巡传》。李翰以文章自称,写作这篇传也甚为详细周密,然而我尚为其有缺失而遗憾:没有为许远立传,又没有记载雷万春事迹始末。

    许远虽然才干好像比不上张巡,但他打开城门接纳张巡,其职位本来在张巡之上,却将权柄交给张巡而自己甘处其下,毫无疑心和猜忌,最终与张巡一同守城而死,成就了功业名望;睢阳城失陷后被叛军俘虏,和张巡之死只是时间先后不同罢了。两家子弟们才智低下,又未能全部理解两位父辈的心志,认为张巡是被杀害而许远是当了俘虏,怀疑许远因怕死而向叛贼投降。许远如果真的怕死的话,那他何苦守着睢阳城这一小块土地,吃其亲爱者的肉,凭借这些条件来与敌人对抗而不投降呢?当他们被叛军围困而坚守睢阳城之时,外部没有任何一点援助,他们所想效忠的就是国家和皇帝;而敌人告诉他们国家已灭亡,皇帝已不存在,许远看到援兵未到,而敌人越来越多,一定会认为敌人的话是真实的。外部没有可等待的援兵但他们还在拼死守城,杀人供士卒吃并且可吃之人也将尽,即使是愚笨的人也能计算日子而知道自己的死期了,许远的不怕死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哪有城被敌人攻破后其部下皆死,而他自己一个人蒙受愧耻而屈辱求活?即使是最愚蠢的人也不忍心这样做。唉呀!而像许远这样的贤者会去做这样的事吗?

    制造流言的人又说许远和张巡曾分段守卫睢阳城,睢阳城被攻破是从许远所分守的地段开始的。他们以此来责骂许远,这又和小孩子的见解没有区别。人在将死之时,他的内脏一定有先得病的地方;拉根绳子把它拉断,它一定有个断裂的地方:观者见到这种情况,就跟着责备许远,这也是不合乎情理。小人喜欢议论,不乐意成全别人的美名达到了如此的地步啊!像张巡、许远所成就的功业,如此明显,还免不了受小人的诽谤,那么其他人又该如何说呢!当巡、远二公起先守睢阳城时,哪能知道别人最终不来援救,当时就预先弃城逃跑?如果睢阳城守不住,即使是逃避到别的地方又有什么好处呢;等到他们没有救兵而陷人绝境之时,率领着残余的伤病瘦弱的士兵,即使是想离开睢阳城也一定做不到了。张巡、许远二公精明练达,他们的谋划是十分周到的。他们坚持守卫一座睢阳城,等于是捍卫了整个天下,他们凭借越来越少的士兵,抗击一天比一天强大的敌军,作为江淮地区的屏障,遏止了叛军长驱南下的势头,大唐王朝没有灭亡,这是谁的功劳呢!当其危难之时,抛弃所守的城池而逃跑求生的人,绝不是少数;掌握着强大的兵力而见死不救的人,睢阳城四周都有。世人不去追究、议论这些人,反而去责备巡、远二公死守危城,也可以看出这些人是把自己放在叛贼的一边,制造流言蜚语,帮助叛贼攻击张巡和许远。

    我曾经在汴州和徐州二府供职,多次往来于两府之间,亲自到人们所说的双庙去祭祀。睢阳的老人还常常说起当年张巡、许远的事,说:南霁云到贺兰进明处去乞求救兵时,贺兰进明嫉妒张巡、许远的声名威望和功绩都远在自己之上,不愿出兵相救。他又很喜欢南霁云的勇猛强壮,不接受南霁云求援请求,想强迫南霁云留下,他备办了佳肴和音乐,请南霁云入座。南霁云慷慨激昂地说:“我来时,睢阳城里的人没有饭吃已经一个多月了。我纵然是想一个人吃,但道义上我不忍心;纵然让我勉强吃,我也咽不下去。”于是就拔出自己所佩带的刀砍断自己一节手指,鲜血淋漓,给贺兰进明看。在座的人大惊,都被感动得流泪。南霁云知道贺兰进明最终也没有替自己出救兵的意思,就驰马而去,将要出城,抽出一支箭射向寺中的佛塔,射人塔上砖有半箭之深,说:“我回去破贼之后,一定要消灭贺兰进明,这支箭就是我这一决心的标志。”我在贞元年间到过泗州,船上的人们还用手指着这儿相互谈论。睢阳城被叛军攻破,叛军用刀威胁张巡投降,张巡坚贞不屈,就被牵到一边,将要被杀;叛军又来逼南霁云投降,南霁云没有回答,张巡大声呼喊南霁云说:“南八,男子汉大丈夫只有一死而已,千万不能被不义的叛贼所屈服!”南霁云笑着说:“我是想将来有所作为,既然你说了话,我敢不死吗!”于是不屈而死。

    张籍说:有个叫于嵩的人,从小就追随着张巡。等到张巡起兵,于嵩也经常在叛军的包围之中。我大历年间,在和州乌江县见过于嵩,于嵩当时已经六十多岁了。因为张巡的缘故,于嵩当初曾得到了临涣县尉的官职,他爱学习,无所不读。我当时年纪还小,只是粗略地问了一下张巡、许远的事,未能问得很仔细。于嵩说张巡身高七尺多,胡须像神人。曾经见于嵩阅读《汉书》,对于嵩说:“为什么老读这本书?”于嵩说:“尚未读熟。”张巡说:“我读书不过三遍,就终身不忘。”于是就背诵于嵩所读的书,背完一卷一字不差。于嵩十分惊讶,以为他偶然对这一卷熟悉,于是随便抽其他卷来试他,没有不是这样尽卷不错一字的。于嵩又在书架上拿其他书,试着问张巡,张巡随口背诵,毫无迟疑。于嵩跟随张巡很久,也没有见他经常读书。张巡写文章,拿起纸笔立刻就写,从来不打草稿。初守睢阳城的时候,士卒多达万人,城中居民户也将近数万户,张巡凭借某次见面机会问过姓名的,此后没有不认识的。张巡发怒时,胡须会竖立起来。到睢阳城失陷后,叛贼绑缚张巡等数十人坐在那里,将要杀戮他们,张巡起身环视四周,其他人见张巡站起来,有的站起来,有的哭泣。张巡说:“你们不要害怕,死,这是天命。”众人哭泣得不能仰起脸看张巡。张巡就刑时,面色不变,神态自若像平常一样。许远是一位宽厚仁慈的长者,其面貌如同其心,和张巡同年生,出生月日比张巡后,称张巡为兄,死时四十九岁。于嵩贞元初年死于毫州和宋州之间。有人传说于嵩有田产在毫州和宋州之间,不法军人强行夺取并占有了这些田产,于嵩将要到州衙去提出诉讼,被不法军人所杀害。于嵩没有儿子。以上是张籍说的。

 

五、参考答案

一、答:命题意图:此题意在引起学生关注文章的几个表达层面。思考时注意文章叙述的几个层面:一是叙述张巡守城的事实;二是转叙他人对张巡、许运的看法;三是作者自己对许运的看法。

二、答:命题意图:帮助学生认识到物质因素对事件的发展能够起到关键作用,又能够影响和表现人物的心理和性格。

粮食影响战争胜负,对此问题的处理方法能够表现出人物的性格心理,如许远、南霁云分析时可从这些方面人手。

三、命题意图:培养学生注重细节,揣摩语言的阅读习惯和从细微之处看人物精神的思维能力。

展开余文第四、五自然段的生动描写:通过细节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仔细阅读,体会不同人物在战争所表现的风貌,领会人物的“神”。

四、答案:

1.成:成就,达成;功:功业

2.通:完全;知:知晓,明白

3.数:计算;日:日子,时日

4.从:跟从;而:并且,递进

5.而:而且,并且,递进;且:将要

6.从:跟从;事:做事

7.往往:到处

8.感激:感动,激动

9.’时:当时;尚:还

10.读书:读过的书籍

11.颜:面容;色:颜色

 

六、精华赏读。

    1、融议论、叙事、抒情、描写于一炉,笔法多变。全文前半部侧重议论,驳斥了污蔑许远的错误论调,并补叙和赞扬了张巡、许远守城捍卫天下的事迹。由于许远所受的诬蔑最重,在阐明一层层事理之后,不免有悲慨深长的抒情插笔。后半部分侧重叙事,着重记叙南霁云乞师于贺兰进明的英雄一事迹。然后补叙张巡,许远的轶事。第四、五段同为叙事,第四段情节紧张,气氛浓烈,语言激昂。第五段语言则显得自然而随意,节奏也比较舒缓。    、

    2、细节描写传神。本文通过细节描写,将人物刻画得个个生动传神。如写南霁云拔刀断指,抽矢射塔的细节,淋漓尽致地刻画出人物的刚烈与嫉恶如仇的个性。写张巡几乎全用细节,如读书尽卷不错一字,于嵩取架上书问巡,巡应对无错以及操笔立书,未尝起草等细节,极其生动地刻画了张巡博文强记与文思敏捷的性格特征。

    3、人物之间相互映衬和衬托。文中,张、许、南三个正面人物,相互映衬,各显个性,许远官职本在张巡之上,因巡贤能,授权于巡,自然其下,并最后一起守城而死。这里既突出了许远的谦和让贤,又映衬出张巡的杰出才能。睢阳城陷落后,敌人劝降南霁云,张巡呼日:“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日:“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这里一呼一答,既写出了张巡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又写出南霁云想保存实力,伺机复仇的心理。而且从他的答语中,可见张巡在部下眼中的崇高威望,两个相互映衬,更见英雄气概。文中南霁云乞师于贺兰进明一段,是以反面人物贺兰进明的卑鄙无耻,衬托南霁云的忠肝义胆和刚烈性格,刻画人物极其传神。

 

七、相关资料

1、传记资料。

旧唐书·韩愈传(节录)

    韩愈,字退之,昌黎人。父仲卿,无名位。愈生三岁而孤,养于从父兄。愈自以孤子,幼刻苦学儒,不俟奖励。大历、贞元之间,文字多尚古学,效杨雄、董仲舒之述作,而独孤及、梁肃最称渊奥,儒林推重。愈从其徒游,锐意钻仰,欲自振于一代。洎举进士,投文于公卿间,故相郑余庆颇为之延誉,由是知名于时。寻登进士第。

    宰相董晋出镇大梁,辟为巡官。府除,徐州张建封又请为其宾佐。愈发言真率,无所畏避,操行坚正,拙于世务。调授四门博士,转监察御史。德宗晚年,政出多门,宰相不专机务。宫市之弊,谏官论之不听。愈尝上章数千言极论之,不听,怒贬为连州山阳令,量移江陵府掾曹。

    元和初,召为国子博士,迁都官员外郎。时华州刺史阎济美以公事停华阴令柳涧县务,俾摄掾曹。居数月,济美罢郡,出居公馆,涧遂讽百姓遮道索前年军顿役直。后刺史赵昌按得涧罪以闻,贬房州司马。愈因使过华,知其事,以为刺史相党,上疏理涧,留中不下。诏监察御史李宗爽按验,得涧赃状,再贬涧封溪尉。以愈妄论,复为国子博士。愈自以才高,累被摈黜,作《进学解》以自喻曰:(略)执政览其文而怜之,以其有史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逾岁,转考功郎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俄有不悦愈者,摭其旧事,言愈前左降为江陵掾曹,荆南节度使裴均馆之颇厚,均子锷凡鄙,近者锷还省父,愈为序饯锷,仍呼其字。此论喧于朝列,坐是改太子右庶子。 (略)

    初,愈至潮阳,既视事,询吏民疾苦,皆日:“郡西湫水有鳄鱼,卵而化,长数丈,食民畜产将尽,以是民贫。”居数日,愈往视之,令判官秦济砲一豚一羊,投之湫水,祝之曰: (略)。祝之夕,有暴风雷起于湫中。数日,湫水尽涸,徙于旧湫西六十里。自是潮人无鳄患。

    十五年,征为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会镇州杀田弘正,立王廷凑,令愈往镇州宣谕。愈既至,集军民,谕以逆顺。辞情切至,廷凑畏重之。改吏部侍郎。转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以不台参,为御史中丞李绅所劾。愈不伏,言准敕仍不台参。绅、愈性皆褊僻,移刺往来,纷然不止,乃出绅为浙西观察使,愈亦罢尹为兵部侍郎。及绅面辞赴镇,泣涕陈叙。穆宗怜之,乃追制以绅为兵部侍郎,愈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十二月卒,时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日文。

    愈性弘通,与人交,荣悴不易。少时与洛阳人孟郊、东郡人张籍友善。二人名位未振,愈不避寒乎,称荐于公卿间,而籍终成科第,荣于禄仕。后虽通贵,每退公之隙,则相与谈宴,论文赋诗,如平昔焉。而观诸权门豪士,如仆隶焉,瞪然不顾。而颇能诱厉后进,馆之者十六七,虽晨炊不给,怡然不介意。大抵以兴起名教,弘将仁义为事。凡嫁内外及友朋孤女仅十人。

常以为自魏、晋已还,为文者多拘偶对,而经诰之指归,迁、雄之气格,不复振起矣。故愈所为文,务反近体;抒意立旨,自成一家新语。后学之士,取为师法。当时作者甚多,无以过之,故世称“韩文”焉。然时有恃才肆意,亦有整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为罗池神,而愈撰碑以实之;李贺父名晋,不应进士,而愈为贺作《讳辩》,令举进士;又为《毛颖传》,讥戏不近人情,此文章甚纰缪者。

 

2、赏析与研究资料。

《<张中丞传>后叙》赏析

《〈张中丞传〉后叙》作于唐宪法宗元和二年(807),是表彰安史之乱期间睢阳(今河南商丘)守将张巡、许远的一篇名作。睢阳是江淮的屏障,而唐朝廷军队的给养主要依赖江淮地区。因此,坚守睢阳,对制止叛军南犯,保障给养由淮河、长江溯汉水进入唐军后方,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史家认为,张巡、许远坚守睢阳之功,不亚于郭子仪、李光弼的用兵。

题中的张中丞即张巡,本来是真源(今河南鹿邑)县令,叛军进入河南后,张巡领兵在雍丘(今河南杞县)等地抗战。至德二载(757)正月,睢阳太守许远向张巡告急,巡领兵进睢阳与许远共同守城,直至壮烈牺牲。张巡守睢阳时,朝廷封其为御史中丞、河南节度副使,故称张中丞。曾随他守睢阳的李翰写过一篇《张中丞传》,韩愈这篇文章是对《张中丞传》的阐发与补充,故题为《〈张中丞传〉后叙》。

《后叙》的写作,有其现实料性。当时距张、许殉难虽已半个世纪,但由安史之乱开始的藩镇割据并未停息。社会的动荡引起人们思想的混乱,对张、许缺少公正的评价。唐宪宗即位后,以武力削藩,但不少人主张姑息,反对用兵。因此,本文的用意,不限于评价张、许,实际上是对专务姑息、为叛乱势力张目者的回击。

宋人张耒说:“韩退之穷文之变,每不循轨辙。” (《明道杂志》)本文忽而议论,忽而叙事,议论、叙事中又插入描写和抒情。除叙张巡、许远、南霁云三人事迹外,还牵涉到于嵩、张籍和作者自己。这样纷繁复杂的头绪和变化,可按由破到立的线索去把握。前三段先通过议论,破小人的污蔑,后两段通过补叙遗事,彰英雄之业绩。而从材料来源看,则是先据李翰《张巡传》所提供的事实,进行论辩,然后根据作者自己在汴、徐三府的见闻和张籍所提够的材料,补叙英雄遗事。   

笫一段是引子,借评论李翰的《张巡传》,作一些必要的交代。真正的议论是从第二段开始。张、许二人中,许远受诬更重,第二段便主要为许远辩诬。“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是对许远的总评。抓住最关键性的几件事,充分说明许远忠于国家,以大局为重的政治品质,同时又紧扣与张巡的关系,让人感到坚守危城,大义殉国,张、许是完全一致的,任何想把张、许二人分,从许远身上打开缺口的企图都是徒劳的。在这样的总评之后,再逐一辩诬,就有高屋建瓴之势。辩诬的第一层是驳畏死论。作者从两家子弟不能通晓父辈心志落笔。庸劣子弟之所以会如此,无非是受_霉掌流言蜚语的惑乱。当年张、许二人同生死共患难,而子弟互生是非,从这样令人痛心的事实,人们自然会想到恶语中伤者之可恨。辩诬的第二层,是驳所谓“城之陷自远所分始”。小人的这一攻击,好像抓到一点事实,较畏死论更为恶毒。回击时必须透过现象,揭示本质。文章以人死和绳断作比喻,用归谬法,指出其不达于理。随后发出感愤,斥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指向一种带有普遍性的社会现象,不仅增强了文章的气势,而且非常能引起人的共鸣。

    在驳倒小人对许远的攻击后,第三段接着为整个睢阳保卫战辩护。先驳死守论,由申述不能弃城逆遁的原因,转入从正面论证拒守睢阳的重大意义。“守一城捍天下。。。。。。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把保卫睢阳,提高到关系国家存亡的战略高度来认识,死守论以及其他种种否定睢阳战役的谬论就统统破产了。作者那种反诘的语气,俨然是面对群小加以痛斥的口吻。在这样大义凛然地斥倒群小之后,便更掌握了主动。于是进一步抓住无可抵赖的事实,给对方以致命的一击。在睢阳将士艰难奋战时,周围弃城逃跑者,擅强兵坐视不救者,比比皆是。现在那些好议论者竟然放过这类人不提,反而责备张、许死守,究竟居心何在呢?作者尖锐地指出,这是站在叛乱者一边,有意制造谰言,帮助他们攻击爱国志士。这样一下子便揭穿了小人的阴险面目,使他们再也无法冒充正人君子。

    文章第四、五两段展开对英雄人物轶事的描写。第四段写南霁云乞师和就义。乞师一节,把南霁云放在贺兰进明嫉妒张巡、许远的功绩,而又企图强留霁云的尖锐矛盾环境中,展示人物的性格。南霁云由不忍独食到断指、射塔,其言语行为被矛盾一步步推向前进,而他忠义、慷慨、愤激的表现也越来越震撼人心。围绕南霁云,除让贺兰进明从反面加以陪衬外,后面还有作者贞元中过泗州的补笔,不仅把传说坐实,而且在紧张激烈的气氛中,突然宕开一笔,更显得顿挫生姿,摇曳不尽。就义一节,将南霁云和张巡放在一起互相映衬,显示了两位英雄精神的契合。而张巡的忠义严肃,南霁云的临危不惧、慷慨爽朗,又各具个性。

    第五段补叙张巡的读书、就义,许远的性格、外貌、出生年月,以及于嵩的有关轶事。材料不像第四段那样集中完整,但作者娓娓道来,挥洒自如,不拘谨,不局促。人物的风神笑貌及其遭遇,便很自然地从笔端呈现出来,同样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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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两段所叙述的都是李翰《张巡传》所未载的一些轶事。时隔五十年之后,这些轶事得来不易,而要将这些零碎的材料,一一围绕中心组织起来尤难。作者把它们有机地融合在文章里,读之毫无散漫、杂乱、游离之感。南霁云事,一方面是对张巡的衬托,是整个睢阳战役无数忠勇义烈事迹中的一例;另一方面,又是用事实进一步加强对“设淫辞助之攻”的小人的回击。南霁云乞师的对象,就是“擅强兵坐而观”的贺兰进明。“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不仅表现了南霁丢和睢阳将士同甘苦、共患难的感情,同时又对贺兰进明之流义正词严的斥责。与后面的射塔一样,都足以使群小震慑。第五段写张巡读书,记忆力过人,似乎与睢阳战役无关,但反映出英雄人物的品格和能力,与其文化修养是有密切关系的。特别是把他的记忆力,与在围城中跟士卒“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联系起来,就知其并非游离中心的闲笔。至于于嵩的轶事,乍看也似闲笔,但由于于嵩之死,可见盘踞在各处的武人是多么猖獗。而这种混乱,正是思想舆论混乱的社会根源。把于嵩的不幸遭遇置于篇末,既让人于掩卷之时更想到张、许所蒙受的委屈,同时暗示了铲除大大小小的封建割据势力多么刻不容缓。这些遗闻轶事,似不甚经意地信手拈来,挥洒以出,却能围绕文章主线展开,神气流注,章法浑成,真不愧是大手笔。

    《(张中丞传)后叙》融议论、叙事、抒情、描写于一炉,的确体现了韩文多变的特色。从前半议论到后半叙事,是一大变。就议论部分看,开头一段,寥寥数语,简直类乎日记或读书札记的写法。窘二段辨许远之诬,多用推论。由于许远所受的诬蔑太重,在阐明一层层事理之后,不免有悲慨深长肉抒情插笔。第三段虽然也是议论,但由于睢阳保卫战功勋卓著,有目共睹,所以话语蹈厉奋发,咄出逼人。像“守一城捍天下”一节,读之有“轩昂突起,如崇山峻岭,矗立天半” (吴闽生语)之感。

第四、五段同是叙事,第四段专叙南霁云,情节紧张,气氛浓烈,人物形象鲜明,语言激昂。第五段为了统合比较分散的材料,语言则显得自然而随意,节奏也较舒缓。这两段,文笔有拙朴处,有渲染处,有很带感情的叙述,有精细的描绘刻画。可见,在段与段之间,以及在语言、精神、境界等方面,确有多种变化。但这些变化绝非纷然杂陈的大杂烩,而是于多样之中仍见浑成统一。这除了组织结构之功外,还因为篇中有一种对张、许壮烈殉国而又蒙冤的悲剧感激荡于字里行间,成为统贯全篇的文气。第一、二段因张、许蒙冤未白,这种悲剧感处在被压抑的状态,故层层申辩,文气比较收敛。第三、四段由辩诬转入主动进攻和正面歌颂,悲剧感强烈地向外激射,文气也显出盛强凌轹之势。第五段则由高潮转入回旋和余波,悲剧感也化为悼念缅怀的情绪,文气随之显得委婉纡徐。由于全文自始至终带着这种悲剧感,所以虽变化多姿,却仍具有统一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