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不是排浪，手掌亦非大海——谈苏教版《教学参考书》中《相信未来》的误读问题
阅读：53 2016-04-08
问题出处：江苏教育出版社高中语文必修一《教学参考书》第4页。
误读内容：“那涌天的排浪”是“我”竖起的“手指”，那“托住太阳的大海”是“我”展开的“手掌”。诗人要用这样的巨手，“摇曳着曙光”，“摇曳着”“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我认为苏教版《教学参考书》对《相信未来》第三节的前三句诗的解读是错误的。理由如下：
第一，从前面两节作者选取的意象和感情基调来看，作者在动乱的现实面前是非常弱小的。教参中也引用了食指关于这首诗的话：“‘文革’前我就挨整，我已经看到这代人的命运了。鱼儿跳出水面，落在冰块上，它的前途是死，和这个冰块一起消亡，但它看不到冰块的消亡。后来我又写出了《相信未来》，相信我们会战胜死亡，这已经进一步了。我年轻，我能看到冰块消亡的那一天。”从食指的这番话中能看出诗人意识到在那个史无前例的狂热年代，他们这些年轻的知识分子就象冰块上的鱼儿一样，随时会“和这个冰块一起消亡”，但是他又相信自己的年轻，相信“我能看到冰块消亡的那一天”。由此可见作者不可能把自己的“手指”比作“涌向天边的排浪”，把“手掌”比作“托住太阳的大海”。
如果说他认为自己有那大的能量的话，就不会在第四、五、六节说“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说“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那无数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价”。作者的心情是“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作者把拨乱反正的希望寄托于未来，他的手哪里有翻江倒海的巨大力量呢？
第二，从修辞和语法的角度来看，教参的解读也是错误的。
我认为第三节中只有第三句是比喻修辞。作者把“曙光”比作“温暖漂亮的笔杆”。但是教参中是这样叙述的：
诗人要用这样的巨手，“摇曳着曙光”，“摇曳着”“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在海天的大幕上，“用孩子的笔体”率真而坚定地写下“相信未来”。
这句话是典型的断章取义。动词“摇曳”的宾语中心语是“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是对曙光的修饰，两者是本体和喻体的关系，怎能拆分成“摇曳着曙光”，“摇曳着”“ 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呢？
从语法上来讲，如果前两句是比喻修辞的话，这三句应是一个单句，“要用手指”和“要用手掌”应该作“摇曳”的状语，那么，“摇曳”后就不应该加助词“着”。事实上，这一节的四句之间是并列关系。
再说了，要是作者有只“巨手”的话，怎么会是“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呢？
第三，从当时的政治环境和作者那一代人的思想意识来看，他也不敢把自己的手比作“那涌向天边的排浪”，把自己手掌比作“托住太阳的大海”。如果说有，那么这个人只有一个——伟大的领袖毛泽东。
从全诗来看，作者运用了象征手法。象征手法与比喻修辞不同之处在于，前者通篇设喻，指代隐晦，而后者着眼局部的句子，指代明确。作者在1968年那样的时代背景下，只能通过象征手法，表达自己对现实的不满和对未来的希望。这也是朦胧诗的共同特点。作者用“蜘蛛网”象征当时的文化桎梏，“炉台” 象征着知识青年心中的激情，“紫葡萄” 象征着对未来的生活的向往。“深秋的露水”象征他们的失望与内心的痛苦。那么第三节的前两句 “涌向天边的排浪”和“托住太阳的大海”可以理解为象征着人民的力量，或象征着党和伟大的领袖。
因为我们解读诗歌不能脱离时代背景，诗人作为和新中国一起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他们对党和领袖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虽然给他们的肉体和精神上带来巨大创伤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和“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发起的，是党犯的错误，但是作为那一代成长起来的青年，还是对党和领袖无比信任的。正如他的老朋友李恒久所说的：“郭路生生长在一个正统的革命干部家庭里，就在他受到一个又一个打击之后，就在他比常人更先看到了整个社会都在被一种政治所扭曲，在他的诗中抒发着强烈的不满之时，他对国家还是不改初衷地怀有深深的眷恋之情。”（《那个眼睛中流溢着淡淡忧伤的人》）
因此，我认为第三节的前两句不是运用了比喻修辞手法，而是象征手法。“指”和“掌”在这里应作动词。这两句的正确朗读节奏是：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作者想象着自己面对大海，发出不屈的誓言，相信人们对他们这一代年轻人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一定会有一个“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从整首诗来看，不是教参中所说的“抒发了一种惊天动地的豪迈情怀”而是体现了他们那一代知识青年在迷茫中的挣扎，在失望中的相信，在痛苦中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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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6日
王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