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中的单四嫂子和《祝福》中的祥林嫂——从寡妇形象的塑造看鲁迅的创作心态(网友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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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彦甫   

【内容摘要】

鲁迅对待愚弱者的态度是倾向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他的小说所塑造的人物中,对单四嫂子和祥林嫂,鲁迅的批判锋芒却不见于她们,则完全是“哀其不幸”。本文意在剖析这种现象的成因之一——“寡母抚孤”和鲁迅创作心态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      寡母      孤子       同情

人物形象是文学文本的核心层面,它无论在文学创作或文学作品的研究中,都是至关紧要的问题。中国现代小说的发韧之作是鲁迅的《阿Q正传》。《呐喊》、《彷徨》、《故事新编》三本小说集所包括的小说并不多,然而鲁迅这个二十世纪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家和思想家却创造了如此众多、如此出色的人物,像阿Q、祥林嫂、魏连殳……丰满而复杂。其中,《明天》中的单四嫂子和《祝福》中祥林嫂都是失去了丈夫和儿子,饱尝了人世辛酸的寡妇。寡妇是封建社会最底层的劳动妇女,是封建制度、封建礼教、封建迷信的受害者和牺牲品。

鲁迅对这群善良但却被封建社会戕害的羔羊倾注了全身心的同情和怜悯。鲁迅通过对她们的悲剧的描写,向吃人的封建旧社会提出了血泪的控诉和愤怒的抗议。他一直为愚弱者呐喊,为被害者鸣不平。然而,愚弱者自身的劣根性往往也是导致其悲剧命运的重要原因。不过,鲁迅对待不同的愚弱者的感情基调是不同的:对待阿Q鲁迅倾向于“怒其不争”,而对待单四嫂子和祥林嫂这些命运凄苦的寡妇却几乎完全是“哀其不幸”。批判之锋芒不见于这些寡妇身上。这是一个值得玩味的现象,本文意在剖析这一现象的成因之一——“寡母抚孤”和鲁迅创作心态之间的关系。

“守节”与“失节”的二难选择

在中国封建社会,女人一旦失去了丈夫便面临“节”的选择。然而,这种选择的本身是痛苦的,都是通向不归之路的。因为中国封建社会推崇“节烈”,“据时下道德家的意见,来界定说,大约节是丈夫死了,决不再嫁,也不私奔,丈夫死得愈早,家里愈穷,他节得愈好。烈可是有两种:一种是无论是已嫁未嫁,只要丈夫死了,他也跟着自尽;一种是有强暴来污辱他的时候,设法自戕,或者抗拒被杀,都无不可。这也是死得愈惨愈苦,他便烈得愈好,倘若不及抵御,竟受了污辱,然后自戕,便免不了受议论”。①这是寡妇选择“节烈”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一个寡妇在一个宣扬“以贞励天下”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社会里能够为世人认可的一条道路。但是,这些“守节”者所承受的精神苦役却是沉重的也是不可避免的,她们必须自我压抑甚至扼杀自已的性爱要求,必须永远避开和舍弃来自异性的爱。然而,不节烈者虽然逃脱了失去性爱的寂寞和悲哀,但却终究不为世人所容,永远生活在当时社会的批判和压迫之中。这正是她们的悲剧所在。

单四嫂子和祥林嫂就是“守节”与“被迫”“失节”的典型代表,然而她们并没有因为道路选择的不同而改变悲剧的命运。

单四嫂子生前守了寡,为了生存,只能靠自己的一双手纺出棉纱来养活她自己和他三岁的儿子,只能在深更半夜就开始张罗明天的生活。然而,艰难与困苦并未让在饿死边缘挣扎的单四嫂子对生活失去信心,她反而觉得“寸都有点意思”②。这是让我们颇感奇怪的,为什么呢?原来皆因自己三岁的儿子——宝儿。她对丈夫的死虽然很伤心,但并未彻底绝望,因为她还有儿子——她的希望。丈夫死后,宝儿俨然代替了其父在其母心中的位置,所有的寄托,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宝儿身上。宝儿已从仅是她的儿子变成了她的“丈夫”,她活着的意义,她的“明天”。

然而,不幸又再次降临到这个本已经很不幸的女人身上。她是一个粗笨女人,无法接受“宝儿确乎死了”的残酷现实,更无法接受没有宝儿的“明天”,“‘妈,爹卖馄饨,我大了也卖馄饨,卖许多钱,——我都有给你’”。③“明天”绝无宝儿与她共同度过,馄饨打了水漂,所有的期冀只能在梦中追寻。

然而,单四嫂子仍须活着,前面的路还很长。“夫在从夫,夫死从子”子死又从谁呢?真是欲做奴隶却无主子,悲哉!单四嫂子感到静和空,更感到困惑,或许至死都无法明白等待她的“明天”意味着什么?

另一方面,与那个社会相伴而生的无赖红鼻子老拱与蓝皮阿五早就瞄准了这个寡妇。他们在咸亨酒店一边喝酒,一边窥视着隔壁孤儿寡母的动静,唯恐宝儿不死。困为一旦单四嫂子失去了宝儿这个“明天”,他们就可以趁机猛扑过去。他们这样肆无忌惮皆因“社会公意,向来以贞淫与否,全在女性。男子虽然诱惑了女人,却不负责任。”④可想而知,当这些“狗”扑向单四嫂子时,单四嫂子能做的莫过于自戕,别无他途。

此外,“好心”邻人王九妈和庸医何小仙也是断送单四嫂子“明天”的罪恶之源。“好心”的王九妈和“乐于助人”的众邻居,是被社会驯服的一群冷血动物。王九妈在操办宝儿的丧事时,竟如此熟练,如此地程式化,对她来说宝儿纯粹是一个小尸体,冷酷之极真是令人咋舌。当人们七手八脚地盖上棺盖时,单四嫂子的那颗早已痛苦不堪的心也被七手八脚扯得粉碎。可以这样说,在这样一个阴森的社会里,单四嫂子即使不死在自戕的绳索上,也会被扼杀在封建礼教桎梏的氛围中。由是观之,单四嫂子的“明天”非“节妇”即“烈妇”。

单四嫂子孤身一人在“太静、太大、太空”的屋子里煎熬着自己的心,在冷漠、无情、麻木、侮辱中等待一个毫无着落的“梦”,是一个完全的“节妇”形象。这与祥林嫂不同,祥林嫂本也可以“节”下去,然而被婆婆逼卖到深山后,她的命运就发生了深刻的改变,她不得不面对封建社会中族权、夫权、神权的挑战。

祥林嫂是个没有受到新思潮影响的普通的劳动妇女,因此,她不可能像子君那样,常和涓生一起“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⑤她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只可能取法于流传在社会上的那些圣人之徒宣扬的封建伦理。在婚姻问题上,她任人摆布,她和小她十岁的祥林的结合最多像鲁迅在《热风·随感录四十》中所说的那样:“仿佛两个牲口听着主人的命令:‘咄,你们好好的住在一块儿罢!’”。这就决定了她从出嫁的那一刻起,就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引入了一个悲惨的境地。太夫死后,她逐渐觉察了婆婆的心思,于是“飞”逃到鲁镇。虽然帮佣的生活较艰苦,较劳累,但“她极满足,口角边渐渐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⑥然而,那只象征着夫权威严的“白篷船”终于驶进了鲁镇。祥林嫂自食其力的梦破灭了,害怕被卖“失节”却终不能逃脱这一可悲的宿命。她被当做一件毫无生命的物品被“捆”、被“塞”、被“卖”。虽然,她在“节烈”的鞭子下曾经“撞”过,然而她还是“依”了。可是,第二个丈夫又死于伤寒,儿子又被狼叼去,“大伯来收屋,又赶她”,族权把她逼进了死胡同。祥林嫂先前能立足深山,皆因死去的丈夫和儿子,因为他们在宗族祠堂里有发言权。一旦这些人不存在,她的存在也就受到了威胁。她被迫再次来到鲁镇。可是刚刚摆脱族权和夫权的她又掉进了神权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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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千年来,玉皇阎罗、城隍土地等构成的鬼神系统一直主宰着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在中国人的心目中,玉皇大帝是至高无上的,掌握着我们凡人的生死祸福。因此,与之相伴而生的各类关于人世之外的传说,就成为普通劳动人民行为的准则。

因此,当柳妈诡秘地告诉她,“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了开,分给他们”,⑦她立即害怕起来。在深山野林之中,人们脑海中的封建礼教的观念非常淡薄,祥林嫂从未听到过被锯的事,但是她一旦听到就会恐惧害怕得不得了。为了避免被“锯开”,她用自己一年的工钱捐了一个门槛,以求赎罪。她以为只要这样做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毕竟只是刀精神上的自我安慰,自我解脱。鲁四老爷一家是信奉程朱理学的,因此他们仍然歧视她,仍然禁止她参加一切有关“祝福”的活动。“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⑧就给了她致命的一击,毁灭了她生存的最后一线希望。

一生受尽压迫与侮辱的祥林嫂面对冷酷的世界,向“我”提出了她的关于“命运”的问题之后,在年终的祝福声中带着恐惧和不安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这位命运多舛,辗转哀鸣的“失节”者死去了。

由是观之,寡妇,无论你选择“守节”还是被迫“失节”都将与悲剧相伴。因为,她们已经丧失了选择幸福生活方式的权利。对此,鲁迅先生始终关注之,并寄予深深的同情。

同情与批判的较量

同情和怜悯弱者是人类的天性。鲁迅先生对中国封建社会最底层劳动妇女的关注和同情是站在另一个高度审视其命运后作出的“哀其不幸”。

在《明天》中,鲁迅五次提到“单四嫂子是个粗笨女人”,但又多次用不笨的事实加以说明。例如“他虽然是粗笨女人,心里却有决断”,⑨“他虽是粗笨女人,却知道何家与济世老店与自己的家,正是一个三角点,自然是买了药回去便宜了”⑩等。在“却”字引导的转折关系中,鲁迅先生表达了自己的哀痛与愤激之情。在《明天》中,鲁迅先生从未把批判之矛投向单四嫂子,更多时候他只抨击那个黑暗的社会和冰冷的世界。

在《祝福》中,我们可以发现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同样的“哀其不幸”的感情基调。例如,鲁迅通过对祥林嫂肖像的描写来揭示其所受苦难和迫害的逐步加深。当祥林嫂初次来到鲁镇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三十六七,脸色青黄,但脸颊却还是红的”。⑾这是一个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劳动妇女形象,虽然“脸色青黄”有点憔悴,但毕竟还充满生活的张力,有求生的欲望。但是,第二次:“两颊已消失尽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着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的那样的精神了”。⑿这时的祥林嫂已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坎坷和生活的沉重打击,生命已无“活着”之外的其它需要,仅维持“活”这一形式。从这次肖像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出在作客观性的描写时怜悯之情已经深深蕴蓄于字里行间。第三次,“五年前的花白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⒀这是祥林嫂行将死亡的形象,和前两次相比,她不仅失去了求生的本能,而且毫无任何表情,是一个精神完全崩溃的木偶人,生命行将淡出她的躯体。鲁迅通过对祥林嫂一生三种不同生存状态的描写,控诉了冷漠、严酷的黑暗社会对一个普通生命的迫害、蹂躏,谴责了封建宗法制度对一个普通生命的吞噬和绞杀。鲁迅把他那颗怜悯之心放在了他的行文之中,用饱蘸着同情的笔调写下了他对封建劳动妇女,特别是对寡妇悲惨命运的关注。

这种“哀其不幸”的笔调在《明天》和《祝福》中运用得相当广泛,这与他赋予其他主人公形象更多的“怒其不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鲁迅先生总是以他深邃的思想、卓越的艺术才华,站在历史和哲学的高度对他的主人公进行无情的批判。他首先把这个主人公作为他批判的对象,然后才给予理性的同情。例如,鲁迅对愚弱国民性的代表人物阿Q的描写就是以鲁迅的思想来结构全文的,阿Q身上的“精神胜利法”及其本身在鲁迅看来首先是可笑的,然后才是可悲的,最后才是可以同情的。这正像鲁迅所说的“奴才做了主人,是决不肯废除老爷的称呼的,他的摆架子,恐怕比他的主人还十足,还可笑”。⒁鲁迅首先认为其是可讽刺的对像,然后才觉得不是奴才,又似奴才,不是老爷,又一脑袋老爷意识的阿Q是可悲的。因此,我们认为鲁迅对阿Q的同情始终是理性的,对阿Q的批判是绝对的。此外如遭科举制度戕害的孔乙已,受个性解放思潮影响的子君,“躬行我先前所憎恶,所反对和一切”⒂的魏连殳等,无论他们的命运多么的悲惨,鲁迅总是不忘对其进行理性的批判。鲁迅首先批判他们自身的弱点,然后才同情他们。可是,在这两篇以寡妇为主人公的小说里,鲁迅在心理上首先是同情她们,“哀其不幸”,连“怒其不争”也变成了“怒其不幸”了,批判的锋芒不见于寡妇身上。这让我感到迷惑不解:为什么其他形象鲁迅先生可以“毫无顾忌”地扛起批判的大旗,极尽理性的光彩,而于寡妇却如此的心软,让感情凌驾于理性之上呢?难道仅仅因为寡妇所受的苦难太重,鲁迅不忍心批判吗?

“寡母抚孤”淡化了“批判锋芒”

要弄清楚鲁迅创作时的心理根源问题,我们就必须考察一下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寡母抚孤”现象。这是一种比较典型且具有普遍意义的现象。儒家文化的鼻祖孔子和孟子就属于“寡母”抚养的孤子。千百年来,人们对于孟母的颂扬无疑给许多寡妇以心理的暗示——“抚孤”是最好的出路。这种现象除了受到“夫死从子”思想的约束外,如孔孟一样有所作为的孤子对寡母来说也是一种心理补偿作用,因为儿子是自己生命生活的延续(莎士比亚语)。这样经过长期的延续,“抚孤生活”自然也就成了寡妇们首选的有指望的生活方式。

“寡母抚孤”的典型意义就在于:这种现象中的“寡母”一般都具备了完整东方女性的优秀品格即:善良、温柔、开明、勤俭、能吃苦、有忍耐精神。但是,她们又受到传统封建文化的深刻影响,谨遵三从四德的封建礼教。她们在教育儿子时往往把“孝”放在首位,因为这是她们明天的希望。鲁迅先生的母亲就鲁瑞属于“寡母抚孤”中的“寡母”。

虽然鲁迅先生受到西方文化思想的洗礼,在理智上承认西方文化的价值观,但在感情上他始终无法摆脱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同鲁迅一样属于寡母抚养的孤子胡适就说过:“吾于家庭之事,则从东方人,于社会国家政治之见解,则从西方人”。⒃他们虽然较早地接受了新思想,但在个人婚姻、人生道路等种种重大选择方面却都服从了母亲的安排。

然而,为什么像鲁迅、胡适那样具有强烈的反封建礼教意识的思想家会在个人婚姻生活中屈从于封建礼教,接受母亲送给的“礼物”呢?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们是“寡母”抚养的“孤子”。“孤子”长大后,在心理上他们始终无法摆脱母亲给予他们的教导和影响,在客观上就会对母亲产生一种超越任何其它感情的情感,这里不但有孝顺、孝道,还有服从家长、恩图相报等复杂的社会、人伦、人性因素。这种情感就使他时时刻刻念念不忘守寡母亲在精神上所作出的巨大的牺牲。他们必须尽孝,因为尽管从理智上清醒地认识到母亲对他们婚姻的安排是不合情理的,但对母亲不幸命运的同情和对母亲抚孤艰辛使他们产生一种自己再不幸也没有母亲不幸的心理定位。所以,他们往往屈从于母亲的意愿以避免母亲因儿子的不孝而伤心。从鲁迅后来与许广平的结合可以看出他不在乎社会的评价,但从他对朱安夫人的安置可以看出他对母亲的屈从和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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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在思想上接受个性解放思潮,但在个人婚姻上却无法摆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要是因为这种宣判是“寡母”作出的,因为寡母毕竟也是家长。在中国封建社会,特别是程朱理学被奉为经典的宋代以后,家长在一家之中是有绝对权威的,所谓“父为子纲”、“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这种理论经统治者的教化早已深入人心,鲁迅虽然接受新文化,但对中国传统文化仍是难以割舍。因而对他有养之恩的寡母,鲁迅则看作是“家长”,他只得向听从封建家长那样听从寡母的安排。同时,自己婚姻上的不幸让他充分体验到封建文化虐杀“我”和“吃人”的本质,因此他以西方的价值体系为武器批判封建道统。这一理智与情感的矛盾集中体现在《明天》和《祝福》创作中对寡妇的感情基调上。在这两篇小说中,鲁迅总是批判给寡妇带来无限痛苦的那个阴冷的社会,从不直指也是愚弱国民的寡妇。他在对封建伦理道德进行无情批判的时候经终把对母亲一样的寡妇的同情和怜悯放在首位。在他心中,寡妇这一群体反映了中国人最大的苦难。但是,客观地说,造成寡妇悲剧人生的责任并非仅在社会,她自身存在的种种弱点往往也是导致其悲剧的主要因素之一。然而,鲁迅也没有像指出子君、孔乙已的弱点那样指出她们的缺点。这正说明鲁迅创作是在处理理智与情感的矛盾时让感情支配了创作。这也正是鲁迅在创作这两篇以寡母为主人公的小说时的典型心态。他绝对孝顺母亲,理解母亲守寡的艰辛,因而他不愿直接批判带有浓厚封建文化色彩的母亲及寡妇。这种要批判而又无法直接批判的矛盾心理最终让他选择了一折衷的方案,即批判社会而同情、怜悯单四嫂子和祥林嫂。然而,行文之中的同情与怜悯的情感极度扩张最终压倒了理智,这也让他在叙述中暂时淡化了批判的锋芒。这就是我们在《明天》和《祝福》中看不到直指单四嫂子和祥林嫂弱点的文字的原因。这两篇小说基本上是一种感情的叙述,感情的结构,而非思想的阐释。而他的其它诸篇小说我们却可以清楚发现思想的叙述,思想的结构,即理性的话语方式。在具体的文字当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他对其他主人公的带有辣味的描述。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叙述话语本身就是一种思想,一种哲学。而在《明天》和《祝福》这两个文本中,我们更多的体会到感情,来自“孤子”对“寡母”的怜悯之情,来自一位中国伟大思想者对寡妇的同情之心。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知道鲁迅先生对中国妇女的理解与同情,对寡妇形象的塑造是站在“寡母”抚养的“孤子”的角度的。因此说,鲁迅在创作这两篇小说时,寡母始终“站”在他的背后。可以说,鲁迅是在“孤子”的现实角色的前提下扮演了塑造寡妇形象的创作角色。这种角色的模糊促成了《明天》和《祝福》的感情化叙述。同时,怜悯与同情也在这种叙述中压倒了批判寡妇自身弱点的声音。

寡妇是不幸的,鲁迅同情怜悯她们。对她们的不幸遭遇,鲁迅始终像关心自己的母亲一样关注她们。在鲁迅的一生中,他始终为她们在黑暗的铁屋子中呐喊,控诉封建思想的罪恶,默默地祝福寡妇们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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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④:鲁迅:《坟·我之节烈观》

②③⑨⑩:鲁迅:《呐喊·明天》

⑤:鲁迅:《彷徨·伤逝》

⑥⑦⑧⑾⑿⒀:鲁迅:《彷徨·祝福》

⒁:鲁迅:《二心集·上海文艺之一瞥》

⒂:鲁迅:《彷徨·孤独者》

⒃:《启蒙价值与局限》   山西人民出版社   1988年版第74页

【参考书目】

1.《文学评论与写作》    南师大主编     江苏教育出版社    1996年

2.《中国现代文学史》    唐弢主编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5年

3.《中国古代文化史》    阴法鲁主编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1年

4.《中国文化概论》      张岱年主编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

5.《文学理论教程》      童庆炳主编     高等教育出版社    199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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