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笔记散文

时间:2021-04-27 08:39:07 散文 我要投稿

山歌笔记散文

  朋友闲聊,谈起收集山歌的事,催使我想起少年时到岷州花儿的故乡岷县和一个家庭的一段经历,我翻箱倒柜寻找一本少年时的摘抄笔记,随着笔记的翻起,一段因山歌而起的初来时喜,落幕时悲的人间真实的悲喜剧,从我心头一幕一幕展开。

山歌笔记散文

  父亲有个朋友在岷县闾井镇变堡山村,出身于闾井变堡山一个畜牧家庭,17岁媳妇进门,20岁接回娘家的妻时被马步芳军抓壮丁入伍,后选为中央军,打过日本军,也与解放军顽抗作战,原是国民一党一驻守南京部队一个军官,攻战中被俘,被解送到陇南武都劳改,因为礼县湫山乡与岷县闾井镇相依紧邻,与时在公安大队的父亲认识。父亲退役,老人劳改期满出狱,互相打听后走动。在我考上县高中15岁的夏天,父亲帮老人在礼县盐官骡马市场收了10多头牛、40多只羊。父亲忙着收割,要我帮老人赶牛羊到岷县闾井他家里去,记得老人年龄虽大,已70岁,但身材魁梧高大,腰杆挺一直,慈祥亲和,我和老人一家相处了10多天,当时演过一部电一影《风雨下钟山》,他说电一影和实际根本不一样,国民一党一军不是那么软蛋,立马就投降的,败的原因是国民一党一是少数人过好日子,支持的人少,失了民心,共|产|一党一分了地让多数人过好日子,支持的人多,得了民心,就这个理。

  天热、路远、牛羊散漫难赶,只好白天吃草,夜里行进,瞌睡难耐,为提精神,我给老人一路唱秦腔,老人乐不可支,到了岷县地段听有人唱山歌,我问老人会唱吗?老人说年青时,他当过花儿王,每年农历5月17日到岷县城二郎山赶唱,还到国民一党一军营里也唱过,监狱里唱过,过了锁龙乡人希少时,他便唱了起来:“记得那年四月八,/牛车接妻回娘家,/遇上马家抓兵丁,/连同牛车进兵营,/会耍拳棒体头壮,/马家军选进中央军,/西安抓了蒋总统,/国共合作打日本, /同营战友多战死,辛好命里能逃生,/四五年胜利齐欢庆,/不料总统变了心,/三年兵败如山倒,/南京城被俘成罪人,/劳改十年才回家,/辛好儿媳已满门,/老伴见我回来了,/不倍我见阎王了,/邓老人家政策松,/倒牛贩马渡营生。”边吆着牛边唱他艰难、困苦的一生。夜里我睡着了,一觉醒来,听见老人打打呵吸,老人熬不过瞌睡,长出一口气唱起来:“天上的星星煞煞明,/年轻人一旁睡混混,/人有少壮与老人,/年有舂夏和秋冬,你年轻了我老了,/坐在一块没搞了,/年轻的时候人都爱,/老了就把陽坡晒,/太陽落了西山了,/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儿子想生是个标准西部男子汉,身材高大,身壮腰圆,肤色古铜,唱得一腔好山歌,是当地有名的歌王,年年到岷县二郎山赶花儿会。媳妇二娥是村子里头号美人,高高的个头,乌黑厚实的头发一直垂过腰际,银盘脸,大眼睛,干活勤快利马,孝敬老人,山歌唱得让人心醉,听人说是在花儿会上唱花儿认识恋爱的,但我记得和想生哥经常斗嘴,但想生只要赶上牛车出了家门,随着牛车轱辘吱吱的`滚一动,山歌便唱起来:“二郎山的会开了,/心上人要转会来了,/把你的妹妹都引上, /来了给你杀骟羊,/早上做成羊肉汤,/放心我一点不幕浪。”细想起来,赶上漫悠悠的牛车,那种山高、路远、沟深、水长、车慢的空寂、无聊,一路雨淋日晒,坷坎与艰辛。闷对天问,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山歌。我坐着他赶牛车从岷县闾井到礼县湫山,摇得我头昏呕吐,想生哥一路却唱得异常起劲。谁知一别一年后,他进山砍柴回来发现二娥与堂弟生阊偷一情,用砍柴斧刀,砍了两个人的头到乡zheng府投案,成了闾井轰动一时的大案,后被判死刑一槍一决了。当我和父亲听到此消息,几天吃不下饭,想生哥、二娥都是很好的人,咋走了歪路呢? 那个被杀的生阊我也认识,离想生家住的不远,个子不大,是个小胖墩,黑黑的脸,但山歌唱的野味十足:“红马骑在草滩里,/要唱十二牡丹哩,/十二牡丹我不唱,/要唱十五大月亮,/月亮上来一张镰,/青龙倒把白龙缠,/活象吕布戏貂蝉。/吕布戏了貂蝉女,/愣舍江山不舍你。/江山舍了从打哩,/把你舍了哪有哩?”。给我的印象他好像不务正业,听说他大人和哥哥在集镇大街上做大生意,反正他一天骑着一匹枣红马在村子里瞎转悠。

  面对歌王想生这一罪恶的砍杀,一度时期我对山歌产生了疑惑,因山歌而爱恋结合,因山歌引私情而人头落下,这火一辣辣爱欲赤一裸的情调中蕴藏着的是福还是祸?是善还是恶?这歌声是软化了歌者的心灵,使他们宽容、开阔、豁达?还是硬化了歌者的良心,变得自私、狭隘、凶狠?我想起《诗经》中:“执子之手,与子携老。”那种美好浪漫的爱情理想,一直映照着现实人间的爱恨情仇,在斧起头落,情仇爱恨的血泊里,象阴陽先生举行过血祭仪式一样,变堡山村沉寂了三年,没有山歌唱起。歌王想生带着两条人命的罪恶,丢下一摊子难事给老人随着一声一槍一响而去了。我视乎又看到歌王想生,手拿一条长鞭,坐在两头大角白牛拉的木轱辘车上,鼓起肌胫的古铜色肌肤,在青青的草原与蓝天白云之间,高声唱起:“牛车吆到白草坡,/两个公牛来抵戈,/邻里打架为一墙,/公牛抵戈为草场,/我打妇人为贼郎。”出此恶事后,父亲看望了一次老人,回来后常常叹息:爷孙三人咋过活里!出祸事后老人和孙子三个搬到山下的立轮水磨坊里看磨渡日,老人天天喝酒,一次酒后掉进水沟而亡,我常为这个老人一家人遭遇的命运心里不安。后来,我办案路过闾井想看看,走到变堡山半路上打听,我得知想生的大儿子已成家在县城做当归生意,过上了红火的日子,二儿子外出打工,过年时也引了外面的妹妹回家,帮哥哥料理生意了。老房子已没人再住了,我听了心才慰然。我看到那几间我曾经要过水喝的立轮磨房已经倒塌,一条宽大的公路从旁边穿过,那条小河已经改道,沿着路的北边漫过青青的草原。我不知道想生的儿子再唱山歌不,我只愿他们兄弟俩把日子唱得更红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