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外婆在我身作文

时间:2021-08-06 10:52:50 外婆 我要投稿

那年外婆在我身作文

  一

那年外婆在我身作文

  在外婆家的那段日子,除了对爸妈的日夜思念,还要时刻学着察言观色,毕竟过的是寄人篱下的生活,那时觉得只有外婆是最爱我们的。弟弟比我小五岁,我们俩经常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偶尔也会打架,现在想来,外婆当时该有多难,舅舅一家人为了我们更是费了很多的心。

  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和弟弟就会坐在场院的树桩子上,相互依偎着,傻乎乎地望着远处那条泛着白光的弯曲土路。外婆告诉我们,爸爸妈妈是从那条路走的,也会从那条路回来,所以直到家家户户点上灯,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外婆身边,依偎在她的怀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听她讲故事。躺在就铺着一张毛毡的土炕上,望着外婆微微颤动的嘴唇,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故事讲到惊心动魄处,我和弟弟会不由自主地从炕上爬起来,又迅速钻到被窝里去,看着灯盏欢呼雀跃跳动不止的样子,我们既兴奋又紧张。

  “……傻姑爷拉来驴子,把驴脸洗了一遍又一遍,他认为干净了之后,开始想帽子戴的尖尖的该怎么戴呢?还要把口袋装得满满的……”外婆一字一顿地讲着,神情凝重而悠长,跳动的灯光映出三个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面上,显得高大壮硕。《傻姑爷》的故事我们听了很多遍,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外婆家当时有两间土坯房,一间新盖的砖房,两间窑洞。土坯房中大的一间是上房,由舅舅和舅妈住,耳房是大哥和嫂子结婚时的新房,自然是他们住着。二哥住砖房,这房子本来就是为他结婚准备的。两间窑洞,一间是厨房,之前外婆住在那里;一间是杂物储藏室,里面放着庄户人家一年的收成。后来,来了我和弟弟,这间储藏室就成了我们的卧室,外婆为了给我们作伴,也搬了过来。由于是储藏室,里面没有通电,所以那发光的神奇钨丝灯泡成了我和弟弟最向往的光亮,即使它只有15瓦或30瓦。和外婆在一起的时光是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而那口在窑洞地上高高架起没有上油漆的棺材我更是记忆犹新。

  “这是谁的棺材啊?”我好奇地问。

  “我的呀。”外婆平静地回答。

  “棺材不是给死人用的吗?”我一下子着急了。

  “是啊,等外婆死了就可以用了。”她一边捻着麻线,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不行,不行,你死了,我和弟弟怎么办啊?”说着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爸爸妈妈一走就没了消息,不知妈妈的病情怎么样了?现在外婆又要离开我们,一想心里就难受得紧。看我哭了,外婆赶紧停下手里的活,抚摸着我的头说:“外婆不会死的,我还没有听到你妈妈的任何消息,她是死是活怎么都不给我个信儿呢?”说着外婆便哽咽不止。原以为只有孩子会想妈妈,从那以后,我知道了妈妈也会想孩子。从此,我每天盼着妈妈赶紧回来,却又害怕她回来,因为我以为外婆一旦知道了妈妈的消息,她就会死去。我不能没有妈妈,也不能没有外婆。每次看到那口棺材我都会浮想联翩,总有那么几次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哭。

  二

  由于爸妈走得匆忙,没能给我转学,我不得不继续上原来的小学。

  那是一条很偏远的山路,在山沟和山顶之间蜿蜒盘旋,一路都没有人家。每天早上去学校我都怕得要命,遇上大雾天,更是走两步退三步,倒不是害怕遇到坏人,而是怕豺狼野狗妖魔鬼怪之类的(外婆讲的故事里有它们),那一路心都是挂在嗓子眼上的,一张嘴就会跳出来。外婆时常会送我很长一段路,然后伫立在山顶张望。

  我说,外婆,你先别走啊,看着我走远好吗?

  外婆点点头。

  果然,等我翻过一座山头,隐约看到她拄着拐杖仍然站在路边那块最高的田埂上。我忍不住向她挥挥手,我知道她是看不清的,但她可以看到我的身影,这时她才会缓缓挪动脚步,她那瘦小的身躯在远处成了一个移动的小黑点,越来越小,直到消失。那年外婆的身体状况很不好,瘦骨嶙峋的她常常被胃疼折腾的在炕上滚来滚去,年幼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她分担些什么,还动不动让她既爬坡又下沟地送我去上学,她要用那双三寸金莲追上我,该是多么艰难啊!可她从未抱怨过一句。

  九十年代的农村,能通上电,已经是奇迹了,那时候除了写信和发电报,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远距离传送一条信息。所以四个多月后,当爸爸出现在外婆家大门口时,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哑然无声。

  爸爸喊我的名字,我却茫然地看着他,心里默念着爸爸,嘴上却粘上了双面胶。闻声赶来的弟弟已经扑进了爸爸的怀里,不知所措的我却转身躲进了窑洞里,泪水夺眶而出。不一会儿,外婆踩着碎步踱了进来,她喜极而泣地说:“燕儿,你妈妈还活着,她还活着……”说着泪水濡湿了她的脸颊,渗进了每一道皱纹,那一刻,祖孙二人抱在一起泪流不止。

  三

  记得妈妈是被架子车拉走的,那时候农村已经有了三轮车,但只是少数家庭才有,我们家只有一匹大骡子,而妈妈被送走的那天,它没有帮上任何忙,因为关键时候驴比骡子好使唤。

  那应该是一个春天,因为我被带到外婆家不久,就有庄稼探出了绿油油的小脑袋,外婆家庄院下面的杏花开出一片粉色。我是被舅妈带回外婆家的,五岁的弟弟当时就在外婆家寄养,他是计划生育外出生的孩子,所以从小到大,他过的都是西藏东躲的生活,在这之前,我很少与他一起待过。因为弟弟是妈妈唯一的男孩,是妈妈用眼泪和生命换来的,加之他乖巧可爱,所以大家都很珍视他。这样的反差很容易引起孩子内心的逆反情绪,而我从小性格就倔强,所以和舅妈顶嘴成了常有的事。看到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抹胳膊捋袖子,我便越是不依不饶,要不是外婆阻拦,我肯定会被打得很惨。

  外婆说,你舅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说,才不是呢,她打我时出手和我妈一样狠。

  外婆说,她是为了你好,你不能记恨她。

  我问,记恨是什么意思?

  外婆说,就是不要让自己的心蒙上阴影。

  我接着问,那舅妈骂你,你记恨她吗?

  外婆说,我是都要入土的人了,她的日子还长着哩。

  年少的我不明白外婆话的意思,更无法看懂她满眼的忧郁。

  只是隐隐觉得外婆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的心上肯定蒙了一层阴影。

  四

  我回到爸妈身边的第三年,外婆去世了。

  那是一个麦黄时节,听说那天外婆把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其实,那时候她已经不能吃什么东西了。

  外婆去世的前五天,去了一趟她的小女儿家,是大哥开着三轮车拉她去的。表妹回忆说那次外婆特别精神,在他们家吃了西瓜,走的时候,还让大哥带了些,然而回到家的第五天,她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当时还没有电话,大哥开着三轮车走了近五百多公里的路程,来我们家报丧。那天正是我放暑假的第三天,正准备收拾上东西去外婆家看她,谁知我还没到她就已经走了。

  窑洞依旧,只是那口棺材摆在了上房门前的院子中央,不知什么时候涂上的大红色油漆和龙凤呈祥的图案,面貌焕然一新,比先前好看了很多,但这种好看让人感伤不已,痛心不止。

  大姨、小姨都来了,外婆的三个女儿唯独缺了妈妈。不是她不想来,只是大家隐瞒了她。我相信远在异处的妈妈肯定是有所感知的,只是因为自己太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了,所以当所有人向她隐瞒了这个噩耗时,她没有揭穿我们,她于无声无息中隐匿了自己的悲痛。

  孝子孝女献牲时,姑舅、房下(方言词)、长子、家亲围拢在灵堂前的公羊周围,说着外婆的未尽之言,请求公羊摆耳抖动全身。不到五分钟就剩家亲的羊没领了,多次求告之后,羊不领,大家恍然大悟似的将弟弟推到众人之前。

  “佛尔来了,你老人家就把羊领了吧。根香(妈妈的小名)有病在身,她实在不能来,几百里路呢,知道你老人家惦念她,大家也不是有意要瞒她,她有心脏病,才刚刚好些,真不能让她受刺激啊!儿孙们都在了……”

  一碗凉水哗啦几下泼在公羊身上,说者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悲声痛哭,公羊摆头抖身,终于应领了。外婆等了那么久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她牵念的女儿一面,也没能听到妈妈痊愈的消息,她是有遗憾的。之后的好几年,妈妈都没有离开过她现在居住的地方,因为外婆去世后她的心彻底死了。

  透过陈旧的窗棂,看到外婆安静地躺在地上,瘦小的身躯越发渺小,直至我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和表情。那一刻她终于可以安眠了,但从此,我们将阴阳两隔。

  五

  妈妈说,爷爷奶奶去世时我一岁左右,对于他们我没有任何记忆。外公去世时,我快五岁了吧,可能是那几年家里太忙,没时间去外婆家,所以关于外公我也没有任何记忆,唯一一个让我记忆深刻的人,给过我童年温暖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面容正在慢慢淡出我的脑海,包括那年她讲的故事,猜的谜语。但我会一直记得那段和外婆在一起的时光。

  那年,外婆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