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空观印禅心:论《心经》对禅思禅诗的影响

时间:2020-10-21 19:30:16 心经 我要投稿

般若空观印禅心:论《心经》对禅思禅诗的影响

  《心经》开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是全经的总纲,而首句“观自在”更是纲中之纲,重中之重。

  在佛教的三藏十二部为数近万的经典中,有一卷字数最少、内涵最深、流传最广的经典,这就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以下简称《心经》)。《大般若经》20万颂、640万言的精要,全都浓缩在《心经》短短的260字中。《心经》是佛法的纲领。整个佛法以大乘佛法为主要为中心,大乘佛法以般若类经典为主要为中心,般若类经典又以此经为主要为中心,所以名为《心经》。《心经》自传入中国以来,至今已至少被翻译21次,这在中国佛经翻译史上是仅见的。有关《心经》的注疏,历代以来不胜枚举,编入《大藏经》者即有80余种之多。这些注疏除一种所注为罗什大师的译本外,其余均为玄奘译本。故本文所论《心经》,即以奘译本为据(见《大正藏》第8册)。

  《心经》般若空观深邃澄明的般若之光,映照着壑智灵动的禅宗智慧。般若思想作为大乘佛教的理论基础,在佛教思想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般若真空与涅槃妙有,构成了禅宗思想的两大源头。禅宗汲取《心经》精髓,深化了禅宗思想、禅悟思维,并通过诗歌偈颂的形式,传达对《心经》般若空观的透彻之悟,从而使得流宕着般若慧光的禅宗诗歌,呈现出玲珑透彻、色相俱泯的风致,成为禅林诗苑的妙胜景观。

  一、五蕴皆空的禅思诗情

  “般若”,略等于“智慧”。经文不译为智慧,而仍保留其梵音,称为“般若”,这是因为“智慧”只诠解出般若的部分意义,而不能代表般若全部深远意义。般若是离一切妄相的无分别智,也是通达一切法性的无相智。它是超越相对,否定一切差别观,直透万法皆空的智慧。用般若慧眼来观照,五蕴等有为法顿然呈现出空虚的质性。《心经》的根本思想是运用般若进行澄明自在的禅悟观照。“观”是观照,是以般若直观照见诸法皆空而获得自在解脱。“观自在菩萨”是以澄明自在的审美襟怀观照宇宙人生实相的大彻大悟者。当他深入般若直观时,能够从烦恼秽浊的此岸,直趋安祥清净的彼岸。

  深入般若直观的菩萨,照见“五蕴皆空”,这是《心经》的要旨。佛陀出世的本怀,就是要使人认清宇宙人生的真相,解除身心的束缚,明心见性,获得自在。佛教宣称人人皆有佛性,只因无始以来为根本无明所覆蔽,以至于不能彰显。而这覆蔽真如佛性的就是五蕴,即构成我们身心乃至一切有为法的五种要素:色受想行识。其中色是一切物质现象,受、想、行、识是精神现象。因为五蕴是因缘所生法,而凡是因缘所生法,均没有实体,所以是空,能这样观察、体验,就可以“度一切苦厄”。众生苦难的根源在于把自己看成有实体性,以自我为前提,苦痛遂因之而起。若通达法性无我,则苦海波平,爱河浪息。佛教设立五蕴说的目的,即是为了破除众生的我执。洞悉五蕴皆空,就能高蹈浊世,在尘出尘,获得审美观照的澄明自在。

  “五蕴皆空”的般若观照,深切影响了禅宗思想,使禅宗思想沐浴着空明的意趣。禅宗用般若照见五蕴皆空,从而感受到浮沫般的色蕴虚无,水泡般的受蕴不有,阳焰般的想蕴非实,芭蕉般的行蕴空虚,幻化般的识蕴无依。圆悟禅师认为,父母未生之前,净裸裸赤洒洒,没有纤毫翳蔽。等到投胎既生之后,同样净裸裸赤洒洒,没有纤毫翳蔽。随着年龄的增长,分别取舍之心渐重,人愈来愈深地陷堕在四大五蕴之中,情欲炽盛,清明的自性遂为烦恼浮云遮覆。法眼通彻之人,洞知四大空寂,五蕴本虚,回光返照,即可顿悟成佛(《圆悟录》卷12)。照见五蕴皆空,禅宗对由五蕴和合而成的人身遂不复执着。当生老病死的相逼之时,禅者遂能平静安详地面对死亡。参禅悟道,就是要体证四大五蕴的空性,“用大智慧,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如此修行,定成佛道”(《坛经?般若品》)。禅者吟云:

  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五阴浮云空去来,三毒水泡虚出没。(《证道歌》)

  权将沤水类余身,五蕴虚攒假立人。解达蕴空沤不实,方能明见本来真。(《祖堂集》卷9《落浦》)

  永嘉指出,一旦觉悟,则法身只是生命的真实,除了原本的心态之外,别无一物可得。当我们回溯到生命的源头,佛性便皎然现前。此时就会发现,障蔽清明自性的阴霾只不过像暂掩日光的浮云而已。由五蕴派生的贪嗔痴毒,也像倏生倏灭的泡沫一样,暂有还无,虚幻不实。洛浦以水上泡沫譬喻五蕴合成的人身,不但深知五蕴合成的人身不实,而且洞察五蕴的本身亦空,从而明明白白地见到超出虚幻蕴沤之外亘古长新的本来面目。临济大声疾呼:“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从汝等诸人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临济录》)“赤肉团”是五蕴合成的身体,“无位真人”是本来面目。禅的终极关怀就是明心见性。明心见性,就是照见五蕴的空相,破除对五蕴的执着,发现五蕴之中辉腾今古的清明自性,复归于纤尘不染的生命源头。

  当五蕴成为障蔽自性的尘埃时,必须用般若照见其空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彻底否定五蕴。如果只看到五蕴的“空”,则是避俗求真,落入新的执著。当照见其如梦如响、如影如焰、如幻如此的空性,就不会对它生起执著,此时五蕴不再是障蔽自性的尘埃,而是自性的显现,是自性的妙用,故《大般若经》云:“五蕴即是一切智智,一切智智即是五蕴。”(卷513)这与烦恼是道场、淫怒痴性即是解脱息息相通,是“生死即涅槃”式的大乘佛教的究极境界。庞蕴诗云:

  易复易,即此五蕴成真智。十方世界一乘同,无相法身岂有二?若舍烦恼觅菩提,不知何方有佛地?(《庞居士语录》卷下)

  离烦恼之外并无菩提可求。“真智”在表面上虽与“五蕴”相对立,但在本体上,二者是相即、同一的。若如实地观照诸法空相,洞明缘起与无自性,以般若直观照彻贪嗔痴等烦恼,则知烦恼的全体皆是法性,四大五蕴即是真智本身。

  “行深般若”而“照见五蕴皆空”,就能够“度一切苦厄”,解除人生的种种痛苦,而直济涅槃解脱的彼岸。“度一切苦厄”,就是将人类精神从“不自在”提升到“观自在”,获得洒落通达安祥圆满的澄明襟怀。

  二、色空相即的禅思诗情

  般若空观“五蕴皆空”旨在破除我执,并进一步破除法执。但破有易沉空,故经文在阐说“五蕴皆空”义之后,接着阐说色空相即义:“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它表达了缘起性空的般若空观。《心经》中最关键的一个字就是“空”。“色”指有形质的一切万物,“空”指事物的空性。万物虽有形相,而究其实际,无非是因缘和合的假相,所以说“色不异空”。但这个“空”并不是断灭顽空,而是真空,是色蕴的本体。青黄赤白、长短方圆等假相,正依本体而立,是本体的显现,所以叫“空不异色”。简言之,色虽分明显现而无实体,故云色不异空;虽无实体而分明显现,故云空不异色。世人或执色,或沉空,故经文先以色空不异破其偏见。但“不异”的说法,仍有“相等”的含义,观念上仍然有色与空的相对概念存在。因此经文进一步说明色空的绝对等同,指出并不是灭色之后才是空,而是色的本身就是空。一切法的生灭有无,都因无自性毕竟空而得成立。

  色空相即的理趣是大乘般若思想的精华。禅宗往往以向上一路的峻峭机锋,来逼拶学人彻骨彻髓地体证空性。从宗教修行的角度看,体证色空相即,有三方面的积极意义。首先,可以消弥无明烦恼,避免由贪著而滋生种种恶念。玄觉指出,修行者洞悉肉质生命的虚幻,认识到色身即是空,就不会执着于“我”。并且不但“我”空,诸“法”也空(《永嘉集》)。其次,可以避免溺于枯木顽空。禅宗只承认水月镜花般的幻有空、真空,而不承认龟毛兔角式的断灭空、顽空。“遣有没有,从空背空”(《信心铭》),把空变成名相,空不但不空,反而比有更容易使人起执。真空是将与有相对立的、将空也空掉的空。是枯木生花、春意盎然的生命律动,是定云止水中的鸢飞鱼跃。第三,可以悲智双运,弘法利生。空境固然胜妙,但粘滞于空境,则非大乘所为。从了悟之境转过身来,入廛垂手,才是禅者生活的真正价值所在。

  表达色空相即的禅诗很多,其中法眼禅诗尤为神韵高古,启人遐思。江南国主李煜,邀法眼同赏牡丹花,法眼即景赋诗:

  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治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是空?

  牡丹盛开之时,姹紫嫣红,艳溢香浓,蜂围成阵,美不胜收。但转瞬之间,就会绿暗红稀,落英缤纷,半作香尘半逐风。明眼人见色明空,深知花开的当体即是空,何待花残叶落,始知芳春已去,好事成空?诗于深情绵婉的唱叹之中,表达了当体即空的感悟。

  三、诸法空相的禅思诗情

  《心经》为了使人不执着虚幻的现象,首揭五蕴皆空义。但非上根大器者听了之后,容易生起将现象与空性、生死与涅槃对立的倾向,从而厌离世间,沉空滞寂。为避免落入空相,《心经》接着又阐色空相即义,主张生死即涅槃,烦恼即菩提。但如不能亲证空性,又会流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表悟,从而圆融成执,是非不辨。为避免此种倾向,《心经》进一步将人引到对诸法空相的体证上。“诸法”即一切法,“空相”即空性,指一切法的本性、自性。经文的意旨是使人亲证无色、受、想、行、识的空性,即“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心经》举出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来说明诸法空相,印顺指出,从菩萨证入空相的角度说,“不生不灭”指诸法性空,空非先有后无,或本无今有;“不垢不净”指空性在缠不受污染,离缠也非新净;“不增不减”指空性不因证而新得,不因不证而丧失。修行者悟入终极的空性,离一切相,所以说,“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为了揭示“诸法空相”的质性,经文先明分别从六根、十二处、十八界等层次来说明。

  《心经》先明十二处空。十二处也是佛教对一切法的分类,是把宇宙间的一切现象,总分为能取所取。能取是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所取是色、声、香、味、触、法六尘。佛教认为人们之所以能产生种种认识,是因为内有六根,外有六尘。根境和合而起识,根境都是缘生,没有自性,因此也是空。见色闻声等作用,由能取的根与所取的境和合而起,故菩萨行深般若时,照见此十二处空。《心经》在观照十二处空后,再观照十八界空。能取的六根,和所取的六尘,和合而发为六识,总成十八界。由于十八界是众缘合成,求其实性了不可得,故也是毕竟空寂。凡夫皆执十八界为实有之法,遂被十八界所缠缚困惑。《心经》说十八界空,正是为了唤醒众人的痴迷。

  在观照十二处、十八界之空性后,《心经》继续观照十二缘起性空:“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十二缘起,即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流转中的缘起法,其性本空,故经文说“无无明”、“无老死”。无明至老死是可以消除的,因此佛又说缘起的还灭门,“无明尽”、“老死尽”,是还灭的十二缘起。事物的生灭皆是由于因缘,都是因果现象,所以还灭门中的清净法也是缘起的。缘起性空,从“无明尽”到“老死尽”,也是空无自性,所以经文说:“无无明尽”、“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此观四谛空。人有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等苦。人生是苦,谛实不虚,名苦谛;人生诸苦根源于无明、爱、见等烦恼,名集谛;灭苦即得解脱,是灭谛;欲是灭苦,须依灭苦之道,如八正道、六波罗蜜,是道谛。四圣谛具备二重因果,即世间因果与出世间因果。世间因果是以菩谛为果,集谛为因;出世间因果是以灭谛为果,道谛为因。这二重染净因果,从众缘而起,缘起无自性,故菩萨行深般若时,观此四谛毕竟空。

  “无智亦无得。”此观能证智与所证理空。智是能观,得为所观;智为能得,得是所得。所证所得,从空有的角度说,即空性;从生死涅槃的角度说,即涅槃;从有为无为的角度说,即无为。对此智与得,经文都说是“无”,这是般若的甚深体验。用语言文字说来有能知所知、能得所得的`差别,而般若空观能所不立,能证之智与所证之理,也毕竟空寂。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空,属于事;十二缘起、四谛,属于理。十二缘起、四谛是观理,“智”、“得”是证果。事象与理性,观行与智证,在般若体验中,均是毕竟空寂。

  《心经》通过对五蕴等一切法的否定,使人契入“诸法空相”。用般若空观观照世界,万物皆是因缘合成,都是心灵的变现。彻证诸法空性,对诸法就不会执著,进入光明灿烂的华严世界,跃入生命的澄明之境。

  (1)禅宗对《心经》六不的体证

  《心经》用六不来遮显“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对此六不,禅宗亦有透彻之悟。慧能指出,一切诸法均无自性,生无生的实性,灭无灭的实性,这便是不生不灭的空性。空性超出有为法,不在生灭中。主张真如心体不生不灭,是禅者的共识。禅宗提持向上一路,甚至连不生不灭也予否定:

  毗蓝园里不曾生,双林树下何曾灭。不生不灭见瞿昙,眼中又是重添屑!(《大慧语录》卷6)

  诗意谓认为佛陀不生不灭,固然是对佛陀法身的正确认知,但如果执着于“不生不灭”,便是有了一个“不生不灭”的观念。而在禅悟之境里,容不得纤毫的意识云翳,纵是不生不灭的观念,仍是眼中著屑。“不垢不净”也是般若的体性:“真性即不垢不净,凡圣无差。”(《禅源诸诠集都序》卷2)一钵和尚歌云:

  垢即净,净即垢,两边毕竟无前后。亦无垢,亦无净。大千同一真如性。(《景德录》卷30《一钵歌》)

  泯灭了净垢对立的观念即是诸法空相,通过佛垢来追求静相不啻南辕北辙。同样,“不增不减”也是般若的体性:“不增不减自金刚,身去身来本三昧”(《坛经?顿渐品》)。在六祖看来,只要心地无非、无痴、无乱,即是自性的戒定慧,此时觉悟之心,不增不减,是能摧毁一切烦恼的锐利无比的金刚心。庞蕴诗云:

  空中自见清凉月,一光普照婆娑彻。此光湛然无去来,不曾不减无生灭。(《庞居士语录》卷下)

  晶莹的自性,如同空中的皎皎明月,清辉照彻婆娑世界。这自性的光芒无去无来,不增不减,超出时空,永恒存在。与《心经》六不遮诠异曲同工,禅宗在体证自性的超越性时,常运用遣除一切二分观念的方法,通过对二分法的否定,使人契入诸法空相的澄明之境。

  (2)禅宗对六根、十二处、十八界空性的体证

  《心经》在用六不遮显诸法空相之后,对六根、十二处、十八界等全予遣除。禅宗清楚地认识到六根攀援外境所带来的过患,主张“于自己六根门头,刮削并当得净洁”(《古尊宿语录》卷2)。所谓“无眼耳鼻舌身意”,就是使六根对境时,不生攀援追逐的意识。只要剔除眼耳见闻的粘著性,纵然声色纷纭,也丝毫影响不了心性的澄明。六根不为境转,就能显发妙用,“六根门头昼夜放大光明,照破山河大地”(《碧岩录》第90则)。

  禅宗对色声香味触法六尘的体证,也是基于般若空观。禅宗提醒学人提防六尘染污自性:“不得空王真妙诀,动随声色被勾牵”,“往往总随声色转,回头又昧本来人。”因为六尘常趁无明黑暗劫掠众生中的善法,又称为六贼。六尘依六根为媒介,如眼根贪色,耳根贪声等,六根犹如恶奴,引贼入室,自劫家宝(本性中的一切善法)。为了防止六贼劫掠家宝,就必须守护六根,使其面对六尘时勿生贪欲:

  学道犹如守禁城,昼防六贼夜惺惺。中军主将能行令,不动干戈致太平。(《五灯会元》卷18《妙普》)

  学道好比守卫禁城,在无明的暗夜里尤当清醒。“中军主将”即是纯洁无染的佛性。只要此心把持得住,心理便没有骚动。用般若直观体证了六尘的空性,六尘就完成了由染到净的转换。“六尘不恶,还同正觉”(《信心铭》),就可从色声言语中悟入大道,深入声色而不被其所染。“声色头上睡眠,虎狼群里安禅。荆棘林内翻身,雪刃丛中游戏。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五灯会元》卷16)。

  (3)禅宗对六识空性的体证

  六识是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对境所产生的六种认知作用,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禅宗运用般若空观,同样注重对六识空性的体证。僧问赵州:“初生孩子还具六识也无?”赵州说:“急水上打球子。”僧复问投子赵州意旨如何,投子说:“念念不停留。”急水上打球,转眼就流过,由意识所衍生的诸法也是如此。投子说“念念不停流”,谓婴孩六识念念迁流如急水之驶。初生婴孩,虽具六识,眼能见耳能闻,却未曾分别六尘、好恶长短、是非得失。学道之人要像婴孩一样,虽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对荣辱功名、逆情顺境都毫不动心,眼见色与盲等,耳闻声与聋,才是真实受用之处。对此投子以念念流转不停来表示,念念正念相续,在无心的状态下,一瞬一瞬都是正念。体证到六根、六尘、六识的空性,遂能透过声色纷纭的感官世界,彻见本来面目,以清明通脱的心灵,对自然物象作即物即真的感悟:

  通方衲子果英灵,眼耳无妨信视听。皓月岂离秋水碧,浮云那碍晓峰青?声色里,醉还醒,六国安然本自宁。(《通玄百问》)

  对于澄明自在的禅僧来说,见色闻声都不碍其自性的清明。秋水涵碧,映射皓月清辉;晓峰滴翠,静对浮云往来。在声色纷纭之中,仍然保持六根的清净,主人公惺惺不昧,这便是般若空观的三昧。

  (4)禅宗对十二因缘、四谛、智得的体证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无老死,亦无老死尽。”佛为缘觉乘而说十二因缘,使之从中得到觉悟。禅宗对十二因缘中无明的体认尤为深邃。禅宗认为,无明的生起,是因为众生不敢承当自心是佛,从而堕入烦恼的窟宅。而运用般若空观来审视无明,就会发现“有相身中无相身,无明路上无生路”(宝志《十二时颂》),“只如诸人无明之性,即汝之本觉妙明之性”(《续古尊宿语录》卷1)。能否转变无明,在于能否“回光返照”。一念入迷,就会堕入十二因缘;一念顿悟,无明当下殒灭。

  《心经》“无苦集灭道”是佛对小乘所说的法门。禅宗对苦集灭道的空性亦有透彻的体证。净觉禅师《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云:“若解时,苦集本空,识龟毛之不有;无道不实,了兔角之元无。即四谛本空,空无四谛。此空破声闻妄想四谛生灭之见也。”而经文中的“无智亦无得”,则是佛对大乘所说的法门。在般若直观中,能知所知、能得所得毕竟空寂。慧净《心经疏》云:

  明与无明无二相,说苦断集为凡愚。人法性空非智得,假设三乘并是无。

  以般若空观来看,明与无明体性相同,苦集灭道只是为缘觉所说,佛为小乘说无色受想行识使之领悟人法双空,为中乘说十二因缘使之从缘而悟,为大乘说无智亦无得。其实,连小乘、缘觉、大乘三乘的本身都是空无体性,更何况运用方便权宜为三乘之人所说的法。

  四、了无所得的禅思诗情

  “无所得”是般若观照时一切皆空的基础。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缘起、四谛、智、得,其自性均不可得,所以是空相。这里我们在“无所得”前冠一“了”字,即表示彻底的空性。在般若空观看来,一切法没有固定不变的自性,众生因无明而执为实有,以有所得心求一切法,从而陷入种种苦恼。般若空观照见五蕴等一切法空,由此远离我法二执而得到解脱。“无所得”总括五蕴等皆空的理由,是五蕴等一切法皆空的理由:以无所得故,无五蕴,无六根,无六尘,无十八界,无十二因缘。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但是,大乘佛学的精神不仅仅在于去除妄想分别,还要有转身一路,要依据无所得的实相有所作为。所以经文说“以无所得故,菩提萨”:体证诸法空性了无所得,培植成自在空明的襟怀,才是彻底的觉悟。依据般若空观而得到圆满觉悟,心中就没有障碍,安祥宁静。因此,般若空观是能解脱生死烦恼魔障的大神咒;是能破除众生愚痴无明昏暗的大明咒,能够除去人生的一切痛苦,使人得到实实在在的受用。经文最后的咒语再一次向人们发出热切呼唤:“去,去,度过烦恼海,到彼解脱岸!大众到彼岸,速速证菩提!”

  大乘的般若经典以强调空义为特色。这个“空”有二方面的含义:理论性的空,指一切物质无固定实体,是无自性空;实践性的空,则是无所得、无执著的态度。般若空观了无所得是观照诸法空相的基础。《心经》说一切皆空,于一切不可得处乃得无上正等正觉。禅宗深谙个中三昧。禅宗主张,真正的觉悟一法不立,一丝不挂,一尘不染。要体证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本来面目,就要将一切放下,无得无证,才能与之相应。“无所得”成为禅悟思维的一大特色。六祖将无所得看作是最上乘的禅法。禅宗宣称:“凡有所得,即有虚妄”(《绝观论》),“无所得者,即是真解脱”(《神会录》)。五祖法演偈云:

  山前一片闲田地,叉手丁宁问祖翁。几度卖来还自买,为怜修竹引松风。(《五灯会元》卷19《法演》)

  田地象征本来面目。它本来就是自己所有,由于逐妄迷真,以致于一度失去。如今重新得到,仍旧是原先的那片田地。禅宗把未能明心见性者喻为不耕种“祖父田园”的不肖子孙,说他们向外驰求,只能得些浮财,解决不了根本的饥饱。因此,禅宗主张“直下识取本来契券”。佛性本有,故迷时不失,悟时不得。参禅的目的是明心见性,所明之心是本心,所见之性是本性,是本来面目,离开本来的心、面目,别无另一面目可寻。如果舍此他求,就是“骑驴觅驴”。既得驴(开悟)之后,以为真有所得,就犯了“骑驴不肯下”的禅病。庞蕴偈云:

  菩提般若名相假,涅槃真如亦是虚。欲得心神真解脱,一切名相本来无。(《庞居士语录》卷下)

  将菩提、般若、涅槃、真如等一切名相都予以否定,以体证纤翳不著的空性,即可获致真正的解脱。正因为无所得,禅宗才有“去年贫,无卓锥之地;今年贫,卓锥之地也无”的洒脱;开悟之时的禅者,才能澄观万象,此时,万象都以其纤翳不著的原真状态在悟者大圆镜般的心灵中腾踔、呈显:“春来草自青”、“双眉本来自横,鼻孔本来自直”、“但得雪消去,自然春到来”、“冬到寒食一百五”、“日出东方月落西”、“六六三十六”、“九九八十一”,乃至于“石头大的大,小的小”,“长者长法身,短者短法身”……,都是纤毫毕现的原真状态,是不加粉饰的本来面目。而能够感受、欣赏原真状态、本来面目的,就是观自在,是脱落一切意识云翳、纤尘不著的澄明的悟心。

  结语:澄明自在的审美襟怀

  《心经》开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是全经的总纲,而首句“观自在”更是纲中之纲,重中之重。《心经》的般若空观由五蕴皆空、色空相即、诸法空相、了无所得四个部分构成。般若思想成为禅宗思想最为重要的源头之一:其一,禅宗运用五蕴皆空的般若空观体证五蕴空性,指出执著五蕴和合而成的人法,是导致人们轮回痛苦的根源,同时又从烦恼即菩提的立场,肯定五蕴的本身即是佛性,关键在于一心的转换。其二,禅宗运用色空相即的般若空观,圆融真空妙有,既避免了执色而引起的痛苦烦恼,又避免了执空而引起的滞于断灭顽空。悟色即空,成大智而远离烦恼;悟空即色,成大慧而不入涅槃。其三,禅宗运用诸法空相的般若空观,体证六根、六尘、六识乃至十二因缘、四圣谛、智得与证果的空性,跃入脱落一切意识云翳的内证之境。其四,禅宗运用了无所得的般若空观,体证到悟了同未悟的禅境,明本心见本性,彻见我与万物的本来面目,并以虚明澄湛、晶莹洒脱的审美情怀,感悟宇宙万物的原真。

  般若空观在诸多层面,给禅悟思维以灵性的启迪,使得表达禅思的禅诗,也闪灼着般若的慧光,从而在中国禅林诗苑,形成了独特的景观。21世纪是百川东朝海的世纪,多元文化在异彩纷呈的涌动中呈现着向东方哲学归趋的大势。东方哲学以其般若空观而别具特色。体证澄明自在的般若空观,挹取氤氲其中的佛心禅韵诗情,我们即可“诗意地栖居”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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