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玛尔河上的眼睛花散文

时间:2020-07-26 17:59:10 散文 我要投稿

楚玛尔河上的眼睛花散文

  因为青海玉树的地震,使我最近的生活变得暗淡起来,忐忑不安的心里,每天都在牵挂着那里的人们。闲下来的时候,尤其注意有关那里的信息。昨晚,我又习惯地把电视调到青海的频道,想了解一下玉树州抗震救灾的进展。可是,播音员在播报的时候,说的楚玛尔河,却让我心头一震。媳妇见我脸色不好,忙倒了一杯茶,说这些事情你咋就不能够超脱些呢?我说不是这件事情,我说我想起了留在青海的那个人。媳妇立即沉默了,轻轻地叹息,苦命的人啊。

楚玛尔河上的眼睛花散文

  八十年代末,年轻的我,尚在北京等地飘泊流浪,经常是在一个城市打一段短工后,就再去另一个城市开始同样的生活。86学潮后,我到了石家庄,通过姑妈在那里找了一份工作。因为寂寞,也因为姑妈对我前途的格外关照。闲得时候就经常去姑妈那里坐坐,姑妈家的徐玲比我小几岁,和我这个乡间来的哥哥还算谈得来。时间长了,她的许多朋友同学,与我也都熟了。

  那一天去,看见徐玲的房间一帮年轻女孩在说话。张莲,曲彩霞几个我都认识,只是有一个不太熟悉。坐了有半个钟头,才知道姑娘叫伊静,地质学校毕业,21岁。印象最深的是脸——黑的特别,是野外工作常见的那种肤色。和许多同学在姑妈家的热情相比,她那不苟言笑、平淡朴实的样子,一点也没引起我的注意。直到临出来时,告别要走的时候,跟我们说的一段话,让我心灵有了莫名的震颤。她说,这一时期走的是唐古拉山、楚玛尔河一带,属青藏高原的北缘,天气无常,下的白毛子雪能冻死人,夏天时可见到许多美丽的小湖。因为无人去过,她便和同事一一起了名字:珍珠、百日花、眼线儿、水骨朵。因为人烟稀少,从来没有人命名过,她们的命名,现在有的已标上新版的地方图,成了正式的地名。她说,那里气候寒冷,紫外线却厉害,白白的脸,很快就会变成紫红、紫黑。说这话时她那黑黑眸子竟绽开了些很醉人、很温柔的波儿,显露了一个沉静女子的本色。

  走后,我问徐玲这个女孩子的情况。徐玲说伊静是个特别的姑娘,家在晋南太行山区,家贫而困苦,是同学里唯一农村来的。几经努力,前些年考上了石家庄地质学校。毕业分配时,其他同学都是嫌这个行当吃苦,千方百计找关系,转工作跳离这种单位,唯有她,家里既没有关系,同时小时候在山区也习惯了艰苦环境。所以毕业就直接进了勘探十六队。一心一意,扑下身子,开始了自己居无定所的事业。整天里背着器材,和男人们上太行,下四川,为这个充满需求的国家,孜孜不倦寻找着矿藏。这一段是刚在青藏高原完成了勘探任务后,来石家庄休整。大约是我喜欢浪迹天涯的性格,或者是她那于女性心理不符的流动职业。内心里,我便钦佩她那小小年纪的不凡,不惊不乍走完了从城市、学校到苦寒高原的人生转折,并且把那种艰难描述得如此平淡,使我在都市的红唇一族中,格外醒目了她的内向与朴实。

  从此心里便有了爱的种子,在徐玲妹妹的牵线里我们走到了一起。于黄昏相对她那黑黑的眸子时,说着许多热烈的话,了解了更多的她的独特世界。大多时候,她只是静静地听,使城市每一盏灯都成为诗意的星星。

  我们的一切,理所当然地遭到了除徐玲外的全家人的反对。姑妈说,坚持要我来石家庄,就是想为我设计一条融入主流社会的路。他们对于那种漂泊无定的职业,在惊讶的同时一再表示了不满、鄙视。而且很不理解一个女人在空荡少人的高原上,是如何与男人共相生存的。并发誓要阻止我们进一步的结合。几周里,再见时虽没将家中情况通报与她,但伊静却最终知道了我家里亲人的态度。职业养成的自尊,使她的沉静愈显内敛,遂不再相约出来,她知道高原与爱人的不可调和,虽然她也很爱我。

  很快,她走了。这次去的地方叫玛,在青藏高原上,七八百里无人烟。送她走的那一个深夜,坐上去西宁的火车后,她递给我一封信,嘱咐返家之后再看。回家拆开,见了她清秀的字:“在高原惯了,多少有点不适应内地的生活;生活情趣不同,相见机会又少,想想还是分手好。当然,这一段心里很羡慕平原城市的繁华与热闹,但觉得离自己已很遥远,只是有爱开在这里,我才不觉得陌生,爱不在了,我只能去寻找能够寄托爱的地方。或许会在高原找到生命的.另一半……”最后,还一再叮嘱,所去的青海南部和藏北是无人区,不要写信。

  此后便杳无音信。

  虽多方打听,也未能得到她的消息。尔后一年,她所在的地质队因是流动单位,也很快地从石家庄地区迁往西北,终是连最后的一些寄托扯裂,止留得挂念伴着夜夜的叹息。

  随后,我也离开石家庄,结束了我长达五年的打工和流浪,回到豫北。我知道,无论对于爱还是命运,我再也不能被动地等待别人的安排了。坚信,只有奋斗才会有真正的自主。只有物质真正自主才能够把握命运。然后是结婚生子,然后是上班工作。同时,闲暇里,天真的也以为她有了新的生活和开端。

  几年前的夏天,因为一点业务去郑州办事,偶遇我的一个旧交,恰是她在邯郸中学时的同学,方得知了她的不幸:她已于1995年11月遇难于哥洛格山的一次雪灾之中,时年26岁。与她一起的出事的还有三个同事。当地藏人说,这是几十年来最严重的一场雪灾。

  那一刻,我用沉默来阻止泪水的狂涌。我从此知道,我魂牵梦绕,并从内心崇敬的伊静,就永远要睡在寒冷无比的雪谷之中,她的灵魂将永远孤单漂泊于藏北渺无人烟的湖沼之地上,但我却永记住了她那双黑黑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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