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散文集赏析

时间:2020-11-17 11:38:34 林清玄 我要投稿

林清玄散文集赏析

  导语:林清玄,台湾人,当代著名作家,散文家,诗人。其作品充满对佛教,人生的感悟,文笔精炼厚实,著有《莲花开落》《冷月钟笛》《温一壶月光下酒》《鸳鸯香炉》《金色印象》《白雪少年》《桃花心木》《在梦的远方》《在云上》《心田上的百合花》《菠萝蜜》《用岁月在莲上写诗》等散文集,下面是应届毕业生网小编经过精心收集筛选的散文集,希望你们喜欢。

林清玄散文集赏析

  (一)《莲花开落》

  灰蒙蒙的雨幕使黄昏更添了一种愁意,电车叮叮地摇着铃铛开过来,街上的行人撑着杏黄色的雨伞步履匆匆地走着。民国十二年八月初八,今天与最平常的日子本该没什么不同,但对禾生剧场来讲却非比寻常——京剧名角程老板今晚将在此首演《红拂传》。他在京成名,此次赴沪首演,声势排场都十分惊人。现在离开演还有半个时辰,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队伍等着入场。

  启铭钱庄的少东家齐云昊当然不用排队。小汽车刚在剧院的侧门处稳稳停住,穿着制服的门童就殷勤跑来将车门拉开,恭恭敬敬请他下车,引着往二楼的包厢去。

  齐云昊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身家自不必提,更兼长相俊美,连女子都要赛过,刚满双十还未曾婚配,引得一帮影星名媛如浪蝶般,整天无事也往钱庄去几趟。他又生成一种风流态度,来者不拒,今日和这个上报纸头条,明日又追捧那个明星。这一众女子,人人都离他远不远、近不近,不甘心又舍不得脱开手,纠缠不清。程老板这场首演,不知道经理替他约了谁,估计是刚红起来的沪上名媛王遥杳。听说这女子极会用手段,他不觉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浅浅微笑来:若跟他用手段,倒要看看她有几分道行。

  上楼梯右转第五间,包厢门帘上贴张黄色纸条,上用楷书工整写着“已定齐”。那门童将纸条撕下来,打起帘子请他进去。包厢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小圆桌子上仿着西式摆设,铺着雪白台布,桌上搁着一枝鲜红的玫瑰花和烛台。他在心里冷笑一声:“真是不伦不类。我等着你,有多少手段尽管使出来。”女伴竟然敢比他晚来,这可十分罕见。虽说女士迟到天经地义,在他这里就要反过来,往往他是迟到那个。今日赶着看程老板的戏,好不容易早来了几分钟,竟前所未有地被晾了场子,怎能叫他不生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剧场里坐满了人,渐渐嘈杂起来。台上的气灯刷刷齐亮,将舞台照得如同白昼,台下便先喝一声彩。敲过一巡开场锣鼓,这女子仍是不见人影,他冷冷地想:“我倒看你能忍得几时。”

  这出《红拂传》果然不同凡响,整整一个台子载歌载舞,端的叫人眼花缭乱。程老板扮的红拂女穿梭在一众舞姬当中,出尘脱俗。此时演她不愿再做歌姬侍宾待客,手持拂尘唱来一段二黄慢板。二黄板本就苍凉深沉,程老板的唱腔又极是清远雅致,隐约一点哀怨含而不发,台下如雷般叫起好来。

  云昊一心两用,双眼看台上,又分心听楼道的动静,不由焦躁起来。听楼梯恍惚有响动,却不是高跟鞋咚咚踩过来的声音,门童刻意压着低低的声音:“小姐,齐公子的包厢请这边走。”

  他嘴角浮起微笑:她到底来了。能忍到此时,委实不寻常,起初倒将她小看了。

  身后的门帘动了一下,他哪里肯转过身去,只装作专心听戏的模样。此时红拂见李靖在座间,慧眼识英雄,使出浑身解数表演。程老板此段自创一段云帚舞正演到佳处,配以西皮二六唱腔。西皮板昂扬欢快,他身形纤瘦玲珑,举手投足如仙子般飘逸。台下都凝神盯着台上看,连好也顾不上叫。

  门帘半掀,从门边嗖嗖地刮进风来,这女子竟就此靠门站住,要进来却不进来,仿佛预备着随时要走。云昊忍了半晌,终于转过头去,恨恨地在心里想:“果然手段高明,今日竟要败在你手下。”

  此时李靖上场,与红拂舞起“马趟子”,两人仿着纵马飞奔间眉目传情,热闹无比,锣鼓点子敲得一时比一时的急。云昊转头看向门边,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浑身像被冰水浇下来,冷彻心肺。

  满场锣鼓仿佛离他越来越远,竟至杳然不闻,云昊身不由己地慢慢立起身来,朝那女子伸出手去,欲扶她坐下,臂上却软绵绵的半分力气也无,他跌坐回椅子,心中懵然空白,似喜似悲,愣了半晌低声问:“你是谁?”

  (二)《冷月钟笛》

  月色是一把寒大,森森闪着冷芒。

  有时候,月色的善良温和像一个婉致的少女,而如今,我坐在荒凉而空茫的城垛上独零零地坐着,月色便 仿佛一个年老的海盗,虽退守到砖墙的角落,他的眼睛犹青青地闪着光,手里还握着年轻是砍钝了的水手刀。

  那把水手刀,长久以来,在草地上四处游动,把我的胸腹剖开,冷漠的月色使我静坐着,也不如月亮刚升起时那么安稳了。

  已经很夜很夜了,晚雾从地底慢慢地蒸腾上来,渐渐把树、砖墙、古炮,最后把坐在城上最高处的我也吞没了。

  来这个城要经过一个渡津,因为他被三面的海温柔地拥抱着,展延到远方的柏油公路在渡津口戛然而止。

  我没有赶上最后一班轮渡,我到时,汽轮船刚刚开出港埠。我只好沿着海河的岸边漫步,看汽轮船打起美丽的碎花,细缀的观光客笑声也在水面上流动着。

  戴斗笠、穿汗衫,瘦削的一位老人,斜倚在油加利树下,眯一只眼睛看我从街头走过来,“坐船?”他的 声音低沉得像闷着的鼾声。

  “渡船已经走了,最后一班。”

  “我这里还有一班,坐我的吧!”老人一跃而起,身体却异常地矫健。然后我看到河边静静地靠着一条小小的竹筏,漆成黄而略土的颜色。老人熟练地把系在岸边的船绳解下来,船轻缓地晃动,我跨上船,老人摇着粗重的橹桨,让竹筏往对岸漂去。

  “我在这里划了十几年船,我就不知道那里的城墙有什么好看,四四方方的围成一圈,连个避太阳的地方都没有。”

  老人叫翟羽佳,本来在这条海河上撑渡筏是他的独家生意,后来市政府在这里设了公共渡轮,要劝导老人 转业,老人死也不肯,说:“我就是喜欢在智力撑渡船”。

  竹筏抵岸边,老人说:“你回程时在岸边叫一声,我的船就过来了。”想一想又说:“料不准你会爱那里的月色,许多年轻人晚上都舍不得回来坐船”。然后,老人孤单地撑他的竹筏回去,在晚天柔红的明媚中,老人在河上的投影,是一抹伤悲的褐色。

  远远地看见城墙了,夕阳正好垂挂在护城树的树头上,夕阳的橘,晚天的红,树的郁绿,交杂着城墙暗淡的砖色,成为一幅很有中国风情的剪纸画。

  迎头,是沈葆桢的半身铜像,刻写着他在台湾海防史上的不朽证言。在日本侵略台湾的紧急中,他以一年十一个月的短时间,建造了这个“使海口不得停泊兵船,而郡城可守”的城池,这个城与炮台,便成为今天台湾仅存的历史炮台了。

  在月色下看沈葆桢的铜塑,明暗曲折,竟可以从线条中体会出他的识见与毅力,那是无可取代的威壮与魄大了。我想到,我们永远无法仰见这些壮士的面容,但是我们随时可以见到他们的重现,我们走入民间,到处都有关云长的绘像,浓正的长眉,丹凤的亮眼,紫红色的面孔,写在脸上不可侵犯的正气,如果我们把关公的五绺长髯去掉,相信就是壮士们的写生了,他们用生命的狂歌,为中国人中国的历史写下“忠义”两字。

  月刀下的沈葆桢也有一股关云长的神气浮凸出来,事实上,他们的形体并不是最重要的,即使不为把塑像,后人如我,也能体会到他们在与强权抗拒时的虎目含威。

  在壮魄而虎吼有声的中国历史长河中,田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所有的英豪杰士都把自我的形体投入这条河里,即令碎成肉泥,也没有一声悲叹,他们的骨灰即使在胡雨夷风中也会散放着不朽的芳香。

  因此,沈葆桢死了,他的城池留下来了,但是这座坚甲厚壁的城池纵大纵深,也比不过他生命中无可更变的城池。

  我一个人独坐在城垛上,眼见星辉掩映下的城池、古炮,以及闪着夏虫与波光的护城河,竟久久不忍离去。我感觉,我是愈入夜愈坐到沈葆桢波涛万顷的胸腹之中了,在宁静的长夜,我们或者最能窥见前人的胸怀吧!

  月色你看久了,它洒在轻轻浅浅高高低低的景物上,仿佛响亮着断断续续的钟声,那不是月了,那是一口钟。

  月的微光你看久了,他在空中长长短短的散步,好像丝丝长鸣的笛声,那不是月了,那是一管笛。

  月亮的钟笛,千百年来就这样敲撞吹奏,让那些有威猛气概的豪雄壮士,可以和声地在历史上唱歌。这些歌,词句已经退淡了,曲谱仍在,另一个冷月如刀的夜晚,还要被以后的人唱起来。

  浮天沧海远,万里眼中明,历史的歌声和月亮的钟笛慢慢地沉落,我坐的城垛下方写着“亿载金城”四字,却在清晨第一道曦光中渐渐鲜明。

  (三)《白雪少年》

  我小学时代使用的一本国语字典,被母亲细心地保存了十几年,最近才从母亲的红木书柜里找到。那本字典被小时候粗心的手指扯掉了许多页,大概是拿去折纸船或飞机了,现在怎么回想都记不起来,由于有那样的`残缺,更使我感觉到一种任性的温暖。

  更惊奇的发现是,在翻阅这本字典时,找到一张已经变了颜色的“白雪公主泡泡糖”的包装纸,那是一张长条的鲜黄色纸,上面用细线印了一个白雪公主的面相,于今看起来,公主的图样已经有一点粗糙简陋了。至于如何会将白雪公主泡泡糖的包装纸夹在字典里,更是无从回忆。

  到底是在上国语课时偷偷吃泡泡糖夹进去的?是夜晚在家里温书吃泡泡糖夹进去的?还是有意保存了这张包装纸呢?翻遍国语字典也找不到答案。记忆仿佛自时空遁去,渺无痕迹了。

  唯一记得的倒是那一种旧时乡间十分流行的泡泡糖,是粉红色长方形十分粗大的一块,一块五毛钱。对于长在乡间的小孩子,那时的五毛钱非常昂贵,是两天的零用钱,常常要咬紧牙根才买来一块,一嚼就是一整天,吃饭的时候把它吐在玻璃纸上包起,等吃过饭再放到口里嚼。

  父亲看到我们那么不舍得一块泡泡糖,常生气地说:“那泡泡糖是用脚踏车坏掉的轮胎做成的,还嚼得那么带劲!”记得我还傻气地问过父亲:“是用脚踏车轮做的?怪不得那么贵!”惹得全家人笑得喷饭。

  说是“白雪公主泡泡糖”,应该是可以吹出很大气泡的,却不尽然。吃那泡泡糖多少靠运气,记得能吹出气泡的大概五块里才有一块,许多是硬到吹弹不动,更多的是嚼起来不能结成固体,弄得一嘴糖沫,赶紧吐掉,坐着伤心半天。我手里的这一张可能是一块能吹出大气泡的包装纸,否则怎么会小心翼翼地来做纪念呢?

  我小时候并不是很乖巧的那种孩子,常常为着要不到两毛钱的零用就赖在地上打滚,然后一边打滚一边偷看母亲的脸色,直到母亲被我搞烦了,拿到零用钱,我才欢天喜地地跑到街上去,或者就这样跑去买了一个白雪公主,然后就嚼到天黑。

  长大以后,再也没有在店里看过“白雪公主泡泡糖”,都是细致而包装精美的一片一片的“口香糖”;每一片都能嚼成形,每一片都能吹出气泡,反而没有像幼年一样能体会到买泡泡糖靠运气的心情。偶尔看到口香糖,还会想起童年,想起嚼白雪公主的滋味,但也总是一闪即逝,了无踪迹。直到看到国语字典中的包装纸,才坐下来顶认真地想起白雪公主泡泡糖的种种。

  如果现在还有那样的工厂,恐怕不再是用脚踏车轮制造,可能是用飞机轮子了——我这样游戏地想着。

  那一本母亲珍藏十几年的国语字典,薄薄的一本,里面缺页的缺页、涂抹的涂抹,对我已经毫无用处,只剩下纪念的价值。那一张泡泡糖的包装纸,整整齐齐,毫无毁损,却宝藏了一段十分快乐的记忆;使我想起真如白雪一样无瑕的少年岁月,因为它那样白,那样纯净,几乎所有的事物都可以涵容。

  那些岁月虽在我们的流年中消逝,但借着非常微小的事物,往往一勾就是一大片,仿佛是草原里的小红花,先是看到了那朵红花,然后发现了一整片大草原,红花可能凋落,而草原却成为一个大的背景,我们就在那背景里成长起来。

  那朵红花不只是白雪公主泡泡糖,可能是深夜里巷底按摩人的幽长的笛声,可能是收破铜烂铁老人沙哑的叫声,也可能是夏天里卖冰淇淋小贩的喇叭声……有一回我重读小学时看过的《少年维持的烦恼》,书里就曾夹着用歪扭字体写成的纸片,只有七个字:“多么可怜的维特!”其实当时我哪里知道歌德,只是那七个字,让我童年伏案的身影整个显露出来,那身影可能和维特是一样纯情的。

  有时候我不免后悔童年留下的资料太少,常想:“早知道,我不会把所有的笔记簿都卖给收破烂的老人。”可是如果早知道,我就不是纯净如白雪的少年,而是一个多虑的少年了。那么丰富的资料原也不宜留录下来,只宜在记忆里沉潜,在雪泥中找到鸿爪,或者从鸿爪体会那一片雪。这样想时,我就特别感恩着母亲。因为在我无知的岁月里,她比我更珍视我所拥有过的童年,在她的照相簿里,甚至还有我穿开裆裤的照片。那时的我,只有父母有记忆,对我是完全茫然了,就像我虽拥有白雪公主泡泡糖的包装纸,那块糖已完全消失,只留下一点甜意——那甜意竟也有赖母亲爱的保存。

  (四)《心田上的百合花》

  在一个偏僻遥远的山谷里,有一个高达数千尺的断崖。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崖边上长出了一株小小的百合。

  百合刚刚诞生的时候,长得和杂草一模一样。但是,它心里知道自己不是一株野草。 它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内在的纯洁的念头:“我是一株百合,不是一株野草。惟一能证明我是百合的方法,就是开出美丽的花朵。”

  有了这个念头,百合努力地吸收水分和阳光,深深地扎根,直直地挺着胸膛。

  终于在一个春天的清晨,百合的顶部结出了第一个花苞。

  百合的心里很高兴,附近的杂草却很不屑,它们在私底下嘲笑着百合:“这家伙明明是一株草,偏偏说自己是一株花,还真以为自己是一株花,我看它顶上结的不是花苞,而是头脑长瘤了。”

  公开场合,它们则讥讽百合:“你不要做梦了,即使你真的会开花,在这荒郊野外,你的价值还不是跟我们一样。”

  偶尔也有飞过的蜂蝶鸟雀,它们也会劝百合不用那么努力开花:“在这断崖边上,纵然开出世界上最美的花,也不会有人来欣赏呀!”

  百合说:“我要开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有美丽的花;我要开花,是为了完成作为一株花的庄严使命;我要开花,是由于自己喜欢以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不管有没有人欣赏,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都要开花!”

  在野草和蜂蝶的鄙夷下,野百合努力地释放内心的能量。有一天,它终于开花了,它那灵性的白和秀挺的风姿,成为断崖上最美丽的颜色。

  这时候,野草与蜂蝶再也不敢嘲笑它了。

  百合花一朵一朵地盛开着,花朵上每天都有晶莹的水珠,野草们以为那是昨夜的露水,只有百合自己知道,那是极深沉的欢喜所结的泪滴。

  年年春天,野百合努力地开花,结籽。它的种子随着风,落在山谷、草原和悬崖边上,到处都开满洁白的野百合。

  几十年后,远在百里外的人,从城市,从乡村,千里迢迢赶来欣赏百合开花。许多孩童跪下来,闻嗅百合花的芬芳;许多情侣互相拥抱,许下了“百年好合”的誓言;无数的人看到这从未见过的美,感动得落泪,触动内心那纯净温柔的一角。

  那里,被人称为“百合谷地”

  不管别人怎么欣赏,满山的百合花都谨记着第一株百合的教导:“我们要全心全意默默地开花,以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