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散文欣赏

时间:2020-11-06 12:08:35 林清玄 我要投稿

林清玄散文欣赏

  林清玄是台湾当代重要的新生代散文家,他用一颗菩提之心关注现世人生,显现出博大的悲悯情怀,其散文也呈现出质朴、清新、真纯的特点。悲悯情怀是林清玄的情感内核,悲悯是其散文的精神特质,清真成为其散文重要的美学风格。

林清玄散文欣赏

  发誓

  一个遭受到女友抛弃的青年来找我,说到他为女朋友还活得好好的,感到忿恨难平。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我们在一起时发过重誓的,先背叛感情的人在一年内一定会死于非命,但是到现在两年了,她还活得很好,老天不是太没有眼睛,难道听不到人的誓言吗?”

  我告诉他,如果人间所有的誓言都会实现,那人早就绝种了。因为在谈恋爱的人,除非没有真正的感情,全都是发过重誓的,如果他们都死于非命,这世界还有人存在吗?老天不是无眼,而是知道爱情变化无常,我们的誓言在智者的耳中不过是戏言罢了。

  “人的誓言会实现是因缘加上愿力的结果。”我说。

  “那我该怎么办呢?”青年问我。

  我对他说了一个寓言:

  从前有一个人,用水缸养了一条最名贵的金鱼。有一天鱼缸打破了,这个人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站在水缸前诅咒、怨恨,眼看金鱼失水而死;一个是赶快拿一个新水缸来救金鱼。如果是你,你怎么选择?

  “当然赶快拿水缸来救金鱼了。”青年说。

  “这就对了,你应该快点拿水缸来救你的金鱼,给它一点滋润,救活它。然后把已经打破的水缸丢弃。一个人如果能把诅咒,怨恨都放下,才会懂得真正的爱。”

  青年听了,面露微笑,欢喜地离去。

  我想起在青年时代,我的水缸也曾被人敲碎,我也曾被一起发过誓的人背叛,如今我已完全放下了诅咒与怨恨,只是在偶尔的情境下,还不免酸楚、心痛。

  心痛也很好,证明我养在心里的金鱼,依然活着。

  胎神吹冷气

  有一位亲戚怀孕了。

  一天,来向我诉苦,说她居住的地方非常燥热,夏天的气温高达三十五六度,怀孕的人怕热,因此每天半夜都要起来泡两三次冷水浴才睡得着。

  我纳闷地问她:“你为什么不安个冷气呢?”

  她说:“我不敢呀!怕动了胎神,再热也只得忍耐。”

  “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连胎神也很想吹冷气呢!”我说。

  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隔了很久才恍然大悟地笑出来。

  亲戚果然装了一台冷气,从此天天都睡得很甜美安心,几个月后生下一个又白又胖,人见人爱的孩子。

  我去看她,她很感激地对我说:“胎神果然也喜欢吹冷气呀!”

  “是呀,是呀!”我说。

  其实,一位怀孕的母亲有着真正疼惜孩子的心,自己就是胎神了。

  胎神多么远,母爱多么近;胎神多么虚无,母亲多么真实。

  破裤子

  与朋友在大饭店喝咖啡,突然看见一群青年男女大声喧哗地走进来,他们的头发弄得奇形怪状,更奇怪的是,他们都穿着破裤子,有的破在膝盖,有的破在大腿,有的是屁股破一个大洞。

  这些青年穿的裤子,当然不是因为旧而破的,他们穿的都是名牌的裤子,而且是全新的,只为了赶时,新买来的裤子马上就剪破了。

  看他们穿着故意剪破的裤子还旁若无人的样子,使我想起大约有十年的时间,我都是穿破裤子的。

  我们小的时候,家中人口众多,小孩几乎没有机会穿新裤子,在记忆中,我所穿的衣裤都是哥哥们留下来的,身上有七八个补丁是很平常的事。

  母亲为了让我们出去还能抬头挺胸,她总是把破的地方补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不漏出一丝破绽,幸好当时农村社会,几乎小孩子都穿破裤子,我们也就不以为意了。

  穿破裤子乃是人生里无可奈何的事,现在竟有人以此为流行,认为是新的颓废派,并以此骄人,实在是无知而令人痛心的。

  我想到这些故意把裤子剪破的青年,他们的父母一定也有真正穿过破裤子的人,我们要如何才能让他们知道穿破裤子的心情呢?

  危险与感谢

  堵车堵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走到前方路口,原来是发生车祸了,一辆倒在地上的托车,一辆车头凹陷的小货车,还有一辆警车,几个警察。

  最令人心凉的是呈T字的两个人,以白布覆盖着,地上的血迹已经凝结成为黑色,不用说,那盖在白布里的两个人已经死了。

  我想着,这相载的两个人,可能是一对年轻人,也可能是一对恋人,在今天清晨,他们才兴高采烈地出门,却永远回不去了,他们的父母亲人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接到他们的死讯。

  这样想着,使我因悲哀而感到心酸,类似这样的画面,在“这个城市却每天都在发生。现代人不断地发展更快的交通工具,也不断地制造更高度的危险,使城市变成危险的城市,使社会变成危险的社会,使时代变成危险的时代。”

  只要一走出门,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危险之中。

  在如此危险的.城市,社会、时代,我们每一天的活着都是奇迹,我们应该感谢这个奇迹,在内心维持和平、宁静与喜悦。

  当我们鲜红的血液还能流动与运转,就以感谢的心来为社豁做一点什么吧!我一边这样想,一边为地上黑色的血液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