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诗歌中的水

时间:2020-09-15 17:47:03 李白 我要投稿

李白诗歌中的水

  【导读】李白有诗仙之称,李白所作词赋,宋人已有传记(如文莹《湘山野录》卷上),就其开创意义及艺术成就而言,“李白词”享有极为崇高的地位。

李白诗歌中的水

  世界上最初的声音,是微风吹动流水的声音;水流到哪里,花开到哪里,生命延续到哪里——那是天籁。天才的诗人如李白,捕捉风,捕捉水,让人籁变成天籁。李白正是这么一个与水有着不解之缘、被水滋养的诗人。

  李白诗歌的中的水,不仅仅是用水的意象,装饰自己的诗歌。而是水的清冽,水的流动,水的生命,渗透到李白的灵魂之中。李白的诗里充盈着水,水即是情,情亦似水;水即是天,亦是归处,是李白灵感的源泉。在李白的诗里,有如丝的黄河,奔涌的大江,既有“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行路难》)的慨叹,也有“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外”(《清溪行》)的清冽与安静。

  为什么说李白诗中水即是情,情亦似水?且看炙人口的《金陵酒肆留别》: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李白为什么要“请君试问流水”?流水可曾知道他的别意?这一刻不停的流水是他的知音。李白心中那些的惆怅,吴姬不知,金陵子弟亦不解,即便花香满店也不曾稍减,只有这东流水,可与之诉衷肠。逝者如此水,方可与别意相当,都不曾停止,都不会消亡,绵延着不知流向何方。何者是水,何者是情,谁还分得清?此时李白眼中的水是活的,是有情的,与他相似甚至就是他自己。

  李白直把流水与情相对举,有如“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宣州谢楼饯别校书叔云》)。有时又将水拟作人,有如“寄言向江水,汝意忆侬不?清溪非陇水,作断肠流”(《秋浦歌》)、“秦水别陇首,幽咽多悲声”(《古风》其二十二)。有时他还会更加直白地吟道:“洞庭潇湘意渺绵,三江七泽情沿”(《当涂赵炎少府粉图山水歌》)。

  为什么说李白之水即是天?人间何物与天最相似?必然是水了。李白《送别》曰:

  水色南天远,舟行若在虚。

  迁人发佳兴,吾子访闲居。

  日落看归鸟,潭澄羡跃鱼。

  圣朝思贾谊,应降紫泥书。

  在李白的诗里,水最有情,爽朗时有水,惆怅时有水,寂寥时亦有水。现在李白在闲中,不得意,思念贾谊,觉得只有贾谊和自己同病相怜的时候,也是水。因为他不得意的时候,老在途中,老在船上,于是四周一片皆水了。

  水天一色,天照着水,水映着天,如此便不知有天,亦不知有水。一叶扁舟在至清至净的水波中划行,让人误以为飘在空中。如“人游月边去,舟在空中行”(《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远处水与天融为一体,水从何处来?从天际来。水到何处去?流向另一处天际,一如漂泊的人生。

  为什么说李白之水即归处?《山中问答》曰: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宛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在李白的心里,伴着“桃花流水”,“别有天地非人间”的桃花源,是他向往的地方。“同归无早晚,颍水有清源”(《送裴十八图南归山》)。尤其在他失意的时候,更是将水作为归隐之处。“俱飘零落叶,各散洞庭流”(《赠王判官时余归隐居庐山屏风叠》),“归去潇湘,沉吟何足悲”(《古风》其四十九),无一不诉说着水对李白的意义。

  水在诗仙李白笔下流淌着。李白不仅以水为题,更是写遍三江五湖,名句迭出。诗题如《横江词》、《夜泊牛渚怀古》,诗句如“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赠王伦》),真是不胜枚举。

  即便诗中没有提到水,却依然有水的韵律。《秋浦歌》其十五: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全诗无一“水”字,却处处透着水,与水有一种微妙的联系。“白发三千丈”让人联想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望庐山瀑布》)。“缘愁似长”更与“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金陵酒肆留别》)相似。三千丈的白发就像是流淌着的水,不仅颜色相似、形状相似,更是神似。如果说“‘秋浦——秋——愁’的联想是整个组诗十七首的基调”[1],那么《秋浦歌》其十五由“白发”至“愁”的联想中则夹杂着水的成分,虽然看似“白发”至“愁”无需任何中介,然而白发似水,水似愁,故而才道愁长,愁若不似水,怎可长?白发若不似水,怎可三千丈?不如说白发如水,水有千丈,千丈之水恰似愁。这首诗正是诗人在以水为镜,看到水中自己白发的倒影,感叹而发出的绝唱。故而下句才道“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明镜看似指镜子,实则却是指秋浦之水。诗人最后问道秋霜何处来?是从李白的发中来,是从李白的心愁中来,更是从李白所处的社会之悲中来。这是自问,亦是问天,问苍生。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这平静的流水,声音如此轻微,以至于像一面不会作声的明镜。真个是《秋浦歌》似愁,开头两句的愁是如此浓烈,让人过目不忘,结尾两句的愁却是淡淡的,然而更绵长,更不能释怀。

  李白诗中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呢?——那是六朝的水,是六朝文人诗歌里的水,六朝乐府民歌里的水;同时是黄鹤楼下浩浩荡荡的长江之水,是奔流在他第二个故乡安陆河港里的水。

  “李白对前代文学遗产,自《诗经》、楚辞以后,接受了多方面的营养。南朝诗人对他影响最大的则是谢灵运、鲍照、谢三人。”[2]他诗中的力度得力于鲍照,就像是由高处冲击而下的水,奔腾豪迈,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然而“李太白诗不专是豪放,亦有雍容和缓者”,[3]他的山水诗得力于二谢,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正如胡小石先生所言:“他的五古学刘,往往阑入阮籍,七古学鲍照与吴均,五古山水诗又学谢,以下便看不上了。”

  李白对六朝的学习,不仅是风格、手法上的,还有对题材、诗句的直接借鉴。如《送储邕之武昌》:

  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

  春风三十度,空忆武昌城。

  送尔难为别,衔杯惜未倾。

  湖连张乐地,山逐泛舟行。

  诺谓楚人重,诗传谢清。

  沧浪吾有曲,寄入歌声。

  “湖连张乐地,山逐泛舟行”,即是由谢《新亭渚别范零陵云》中化来,其辞曰:

  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

  云去苍梧野,水还江汉流。

  停我怅望,辍子夷犹。

  广平听方籍,茂陵将见求。

  心事俱己矣,江上徒离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