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雅舍小品》 煎馄饨、核桃腰、豆汁儿

时间:2020-11-13 13:35:57 梁实秋 我要投稿

梁实秋《雅舍小品》 煎馄饨、核桃腰、豆汁儿

  引导语:梁实秋的《雅舍小品》带给我们的是一种对生活的戏谑,也是一种心灵的净化,更是一种雅致的襟怀和认知。下面是其中的《煎馄饨》《核桃腰》与《豆汁儿》原文,欢迎大家阅读学习。

梁实秋《雅舍小品》 煎馄饨、核桃腰、豆汁儿

  

  煎馄饨

  馄饨这个名称好古怪。宋程大昌《演繁露》:“世言馄饨,是虏中挥沌氏为之。”有此一说,未必可信。不过我们知道馄饨历史相当悠久,无分南北到处有之。

  儿时,里巷中到了午后常听见有担贩大声吆喝:“馄饨——开锅!”这种馄饨挑子上的馄饨,别有风味,物美价廉。那一锅汤是骨头煮的;煮得久,所以是浑浑的、浓浓的。馄饨的皮子薄,馅极少,勉强可以吃出其中有一点点肉。但是佐料不少,葱花、芫荽、虾皮、冬菜、酱油、醋、麻油,最后洒上竹节筒里装着的黑胡椒粉。这样的馄饨在别处是吃不到的,谁有工夫去熬那么一大锅骨头汤?

  北平的山东馆子差不多都卖馄饨。我家胡同口有一个同和馆,从前在当地还有一点小名,早晨就卖馄饨和羊肉馅和卤馅的小包子。馄饨做得不错,汤清味厚,还加上几小块鸡血几根豆苗。凡是饭馆没有不备一锅高汤的(英语所谓“原汤”stock),一碗馄饨舀上一勺高汤,就味道十足。后来“味之素”大行其道,谁还预备原汤?不过善品味的人,一尝便知道是不是正味。

  馆子里卖的馄饨,以致美斋的为最出名。好多年前,《同治都门纪略》就有赞赏致美斋的馄饨的打油诗:

  包得馄饨味胜常,

  馅融春韭嚼来香,

  汤清润吻休嫌淡,

  咽来方知滋味长。

  这是同治年间的事,虽然已过了五十年左右,饭馆的状况变化很多,但是他的馄饨仍是不同凡响,主要的原因是汤好。

  可是我最激赏的是致美斋的煎馄饨,每个馄饨都包得非常俏式,薄薄的皮子挺拔舒翘,像是天主教修女的白布帽子。入油锅慢火生炸,炸黄之后再上小型蒸屉猛蒸片刻,立即带屉上桌。馄饨皮软而微韧,有异趣。

  核桃腰

  偶临某小馆,见菜牌上有核桃腰一味,当时一惊,因为我想起厚德福名菜之一的核桃腰。由于好奇,点来尝尝。原来是一盘炸腰花,拌上一些炸核桃仁。软炸腰花当然是很好吃的一样菜,如果炸的火候合适。炸核桃仁当然也很好吃,即使不是甜的也很可口。但是核桃仁与腰花杂放在一个盘子里则似很勉强。一软一脆,颇不调和。

  厚德福的核桃腰,不是核桃与腰合一炉而冶之;这个名称只是说明这个腰子的做法与众不同,吃起来有核桃滋味或有吃核桃的感觉。腰子切成长方形的小块,要相当厚,表面上纵横划纹,下油锅炸,火候必须适当,油要热而不沸,炸到变黄,取出蘸花椒盐吃,不软不硬,咀嚼中有异感,此之谓核桃腰。

  一般而论,北地餐馆不善治腰。所谓炒腰花,多半不能令人满意,往往是炒得过火而干硬,味同嚼蜡。所以有些馆子特别标明南炒腰花,南炒也常是虚有其名。烩腰片也不如一般川菜馆或湘菜馆之做得软嫩。炒虾腰本是江浙馆的名菜,能精制细做的'已不多觏,其他各地餐馆仿制者则更不必论。以我个人经验,福州馆子的炒腰花最擅胜场。腰块切得大大的、厚厚的,略划纵横刀纹,做出来其嫩无比,而不带血水。勾汁也特别考究,微带甜意。我猜想,可能腰子并未过油,而是水氽,然后下锅爆炒勾汁。这完全是灶上的火候功夫。此间的闽菜馆炒腰花,往往是粗制滥造,略具规模,而不禁品尝,脱不了“匠气”。有时候以海蜇皮垫底,或用回锅的老油条垫底,当然未尝不可,究竟不如清炒。抗战期间,偶在某一位作家的岳丈郑老先生家吃饭,郑先生是福州人,司法界的前辈,雅喜烹调,他的郇厨所制腰花,做得出神入化,至善至美,一饭至今而不能忘。

  豆汁儿

  豆汁下面一定要加一个儿字,就好像说鸡蛋的时候鸡子下面一定要加一个儿字,若没有这个轻读的语尾,听者就会不明白你的语意而生误解。

  胡金铨先生在谈老舍的一本书上,一开头就说:不能喝豆汁儿的人算不得是真正的北平人。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就是在北平,喝豆汁儿也是以北平城里的人为限,城外乡间没有人喝豆汁儿,制作豆汁儿的原料是用以喂猪的。但是这种原料,加水熬煮,却成了城里人个个欢喜的食物。而且这与阶级无关。卖力气的苦哈哈,一脸渍泥儿,坐小板凳儿,围着豆汁儿挑子,啃豆腐丝儿卷大饼,喝豆汁儿,就咸菜儿,固然是自得其乐。府门头儿的姑娘、哥儿们,不便在街头巷尾公开露面,和穷苦的平民混在一起喝豆汁儿,也会派底下人或者老妈子拿沙锅去买回家里重新加热大喝特喝。而且不会忘记带回一碟那挑子上特备的辣咸菜,家里尽管有上好的酱菜,不管用,非那个廉价的大腌萝卜丝拌的咸菜不够味。口有同嗜,不分贫富老少男女。我不知道为什么北平人养成这种特殊的口味。南方人到了北平,不可能喝豆汁儿的,就是河北各县也没有人能容忍这个异味而不龇牙咧嘴。豆汁儿之妙,一在酸,酸中带馊腐的怪味。二在烫,只能吸溜吸溜地喝,不能大口猛灌。三在咸菜的辣,辣得舌尖发麻。越辣越喝,越喝越烫,最后是满头大汗。我小时候在夏天喝豆汁儿,是先脱光脊梁,然后才喝,等到汗落再穿上衣服。

  自从离开北平,想念豆汁儿不能自已。有一年我路过济南,在车站附近一个小饭铺墙上贴着条子说有“豆汁”发售。叫了一碗来吃,原来是豆浆。是我自己疏忽,写明的是“豆汁”,不是“豆汁儿”。来到台湾,有朋友说有一家饭馆儿卖豆汁儿,乃偕往一尝。乌糟糟的两碗端上来,倒是有一股酸馊之味触鼻,可是稠糊糊的像麦片粥,到嘴里很难下咽。可见在什么地方吃什么东西,勉强不得。

  内容精要/梁实秋《雅舍小品》

  《雅舍小品》中的文章,写的不外衣食住行、营养娱乐、人伦道德、世态炎凉、生老病死等,是身边琐事,是每个人都会碰到的日常生活。如《洗澡》 《孩子》 《敬老》 《吃相》《下棋》《理发》之类,从中几乎看不出时代的凤云,但却颇有艺术魅力。他把种种人人熟悉的际遇和自迷的状态略略曝光,人情的微妙,事态的纷坛,或者有意无意的小把戏,于他从容的幽默戏滤中显露无遗,作者的品格和睿智也就在其中了。

  《雅舍小品》中写人际交住,人伦关系的篇章约占三分之一,诸如《孩子》《女人》《男人》等。这些篇章中有深刻入微的观察,有对人性烛到的认识和表现,有些至今仍有启示意义。如《下棋》中说:“观棋是有趣的事,如看斗牛、斗鸡、斗蟋蟀一般,但是观棋也有难过处,观棋不语是一种痛苦。喉间硬是瘁得出奇,恩一吐为快。看见一个人要人陷讲而不做声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如果说得中肯,其中一个人要厌恨你,暗暗的骂一声‘多嘴驴!另一个人也不感激你,心想‘难道我还不晓得这样宙!如果说得不中肯,两个人要一齐嗤之以鼻,‘无见识奴!’如果根本不说,憋在心里,受病。所以有人于挨了一个耳光之后还要抚着热辣辣的嘴巴大呼‘要抽车,要抽车!””又如《孩子》中那“鼓噪起来能像一营兵,动起武来能像械斗,吃起东酉来能像饿虎扑食;对于尊长宾客有如生番;不如意时撒泼打滚有如羊痈,玩得高兴时能把家具什物狼藉满室,有如惨遭洗劫”的小太上皇们的种种情状,现代人读了不也要忍俊不禁,会心而笑吗?但笑过之后却又让人似有所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作者体会既深,描绘剖析也尤为精彩。如《握手》中写“第一是作大官或自以为作大官者,那只手不好握。他常常挺着胸膛,伸出一只巨灵之掌,两眼望着青天,等你趁上去握的时候,他的手仍是直僵地伸着,他并不握,他等着你来握”。你假如去握了,“结果是孤掌难鸣,冷浑浑的讨—场役趣”。

  《雅舍小品》中还有一些回忆性散文,谈东安市场,谈北京的年景,谈水木清华,迁徐平淡中蕴含剪不断的悠悠乡愁与寂寞情怀,读后常令人不胜遥想。时常正娓娓地话着家常,不经意间那挥之不去的乡恩就猛不丁地冒出来。“台湾的烧饼油条,我以前在北平还役见过。我所知道的烧饼,有螺螂转儿、芝麻酱烧饼、马蹄儿、驴蹄儿几种,油鬼有麻花儿、酣油鬼、炸饼几种。螺螂转麻花儿是一绝,扳开螺螂转儿,夹进麻花儿,用手一按,咋吱一声麻花儿碎了,这一声响就很有意恩,如今我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佛饼油条》)这最末的一句透露了他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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