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的诗歌《生命幻想曲》

时间:2020-10-21 08:18:25 顾城 我要投稿

顾城的诗歌《生命幻想曲》

  顾城的诗歌《生命幻想曲》抒发怎样的情感呢?顾城的诗歌《生命幻想曲》带给人们怎样的人生真理呢?下面是小编分享的顾城的诗歌《生命幻想曲》,希望能够帮到大家。

顾城的诗歌《生命幻想曲》

  把我的幻影和梦,

  放在狭长的贝壳里。

  柳枝编成的船篷,

  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

  拉紧桅绳

  风吹起晨雾的帆,

  我开航了。

  没有目的,

  在蓝天中荡漾。

  让陽光的瀑布,

  洗黑我的皮肤。

  太陽是我的纤夫。

  它拉着我,

  用强光的绳索,

  一步步,

  走完十二小时的路途。

  我被风推着,

  向东向西,

  太陽消失在暮色里。

  黑夜来了,

  我驶进银河的港湾。

  几千个星星对我看着,

  我抛下了

  新月——黄金的锚。

  天微明,

  海洋挤满-阴-云的冰山,

  碰击着,

  “轰隆隆”——雷鸣电闪!

  我到哪里去呵?

  宇宙是这样的无边。

  用金黄的麦秸,

  织成摇篮,

  把我的灵感和心

  放在里边。

  装好纽扣的车轮,

  让时间拖着,

  去问候世界。

  车轮滚过

  百里香和野菊的草间。

  蟋蟀欢迎我,

  抖动着琴弦。

  我把希望溶进花香,

  黑夜像山谷,

  白昼像峰巅。

  睡吧!合上双眼,

  世界就与我无关。

  时间的马,

  累倒了。

  黄尾的太平鸟,

  在我的车中做窝。

  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

  沙漠、森林和偏僻的角落。

  太陽烘着地球,

  像烤一块面包。

  我行走着,

  赤着双脚。

  我把我的足迹,

  像图章印遍大地,

  世界也就溶进了

  我的生命。

  我要唱

  一支人类的歌曲,

  千百年后

  在宇宙中|共鸣。

  一九七一年盛夏.自潍河归来

  《生命幻想曲》是顾城十二岁那年随同全家下放到临近渤海边的一个荒原上,跟他父亲一起在河滩上放猪,有一次突然被寂寥、沉默,但又喧闹、神奇的大自然所震撼,灵感与想像力猝然迸发时,在靠近水波的沙地上,用手指写下的一首童话色彩很浓,又有超验性质的诗。1976年返城后,这首诗先后在文艺小报上发表,由作者在诗会上朗诵,为中央台录音并播放,并收入到国内外正式出版的诗集中。由于它真切地传达了动乱年代里,一个被社会无辜遗弃的少年人的凄凉惶惑感,以及善良人对于生存,对于美与光明的本能渴求,因而深深打动了一代人的心弦。作为一位有影响的朦胧诗的代表诗人,顾城承认,《生命幻想曲》是他“少年时代最好的习作”(《少年时代的陽光》)。即使在今天,我们读这首毫无矫饰地发自纯真少年的灵府的诗作,也会为它所涵含的带有普遍性的人类信念,永不熄灭的心灵火焰所感染。因为正如约翰生博士所言:“心灵只能恬憩在永恒的真理旁边。”

  如同许多历经浩劫,身后长久地拖着历史的-阴-影的人们一样,顾城很难忘却他那十二岁的“长满荒草的广场”。那是他遭受侮辱和放逐的少年时代。一场骤然而至的裹挟着宗教狂热的红色风暴,毁坏了他温馨而幸福的童年及他那浆果一般的梦境。生活和世界,竟粗暴地在这位少年人的眼前出示了它全部的冷酷与严峻。失学,被抄家,跟随父母流落到远离都市的荒凉的盐碱滩上放猪。这遽临的灾变对一个还是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未免显得过于唐突和沉重了。然而,不幸的人生遭遇也许正好是美的艺术生成的契机。台湾诗人洛夫在谈诗的本质时就谈到,诗是“对生命本性的体认,生命真谛的探索,这种本性与真谛唯有在残败的生命情境中发现。”(《中国现代文学大系诗序》)顾城所遭遇到的那场政治运动,其狂悖就在于对人和人格的摧残与践踏。然而当外部困厄高强度地加之于人生时,内在的生命感也就全面地苏醒,格外地活跃起来。这就是为什么在那个政治-阴-影渗透了社会生活和人的意识的每一个角落的年代里,《生命幻想曲》却是以生命本位做为它的支点,也是它的起点和终点。一个个性方面的原因则是,诗人凭借与生俱来的异乎常人的内在悟性,把普遍化的政治情绪过滤掉了,只保留湛醇的诗的情绪,凝结出能够超越时空的较为纯粹的艺术品。

  艺术并不能解决具体的人生问题,但艺术可以抚慰受创的心灵,填补精神上的空缺。《生命幻想曲》表现的正是诗人生活的脚步滞重之时,心灵、幻想、灵魂在另一个世界里漫游的情景。它“通过理想化的完美描述,把人的整个灵魂置入一种活动之中”(柯勒律治语)。物质的生活原因渐渐地远了,诗歌开始于一种精神性的“意识背景”之前,开始于那一片作为可亲善的大自然的象征的“河滩”,和河滩上启示、唤醒、震撼、融化了的“陽光”:

  夏天,又一个夏天。……充满了白热的陽光。

  我和父亲赶着猪走进了河湾。在这里没有什么能躲避太陽的地方。连绵几里的大河湾上,闪动着几百个宝石一样的小湖,有的墨蓝,有的透绿,有的淡黄……我被浸湿,又被迅速烤干。在我倒下时,那热风中移动的流沙,便埋住了我的手臂。真烫!在蓝天中飘浮的燕鸥,没有一点声息。渐渐地,我好像脱离了自己,和这颤动的世界溶成一体……

  (顾城《少年时代的陽光》)

  人的感觉、意识和想像力,真是神奇的东西,它在刹那间“消除了生存的疆界,把凡人朦胧的希望变为光辉夺目的形象”(斯达尔夫人语)。一个被他赖以生存的社会所遗弃所放逐的实在的“我”,为宁静无言、博大宽厚的大自然所接纳,于是,一个与浩漫宇宙熔融为一的精神的“我”便诞生了,开始了他在想像世界里的漂泊、叩问和寻求,亦即他的灵魂之旅——

  把我的幻影和梦

  放在狭长的贝壳里

  柳枝编成的船篷

  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

  拉紧桅绳

  风吹起晨雾的帆

  我开航了

  诗歌跟作者的年龄相称地采用了儿童口吻,幻想方式和意象品类也呈显出童话的特征。诗人的眼睛,已经“省略过/病树、颓墙/锈崩的铁栅”,心灵“向着没有被污染的远方/出发”(舒婷:《童话诗人——赠顾城》)。在现实关系中,人不能主宰自己,但在精神领域中却获得了自由。他为自己的生存意愿(“幻影和梦”)与创造潜力(“灵感和心”)找到了运载工具:“船”与“车”。通过想像性、象征性的船的漂泊和车的漫旅,“我”完成了由寻找归依到自我确立即由被动到主动的过程。全诗明显地标为两个部分,两部分都是写一种行旅状态,但两者的含意却有异。它们是同一主体的内心情感经验的两个不同阶段,连结起来才构成诗人的心灵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