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羌村》的艺术特色

时间:2022-12-08 14:27:25 杜甫 我要投稿

杜甫《羌村三首》的艺术特色

  《羌村三首》是唐代大诗人杜甫创作的一组五言诗。这组诗是唐肃宗至德二载(757)杜甫在左拾遗任上因上书援救房琯而触怒唐肃宗,被放还鄜州羌村(在今陕西富县北)探家时所作。以下是小编整理的杜甫《羌村三首》的艺术特色,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杜甫《羌村三首》的艺术特色

  其一

  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

  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

  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

  邻人满墙头,感叹亦唏嘘。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其二

  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

  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

  忆昔好追凉,故绕池边树。

  萧萧北风劲,抚事煎百虑。

  赖知禾黍收,已觉糟床注。

  如今足斟酌,且用慰迟暮。

  其三

  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

  驱鸡上树木,始闻扣柴荆。

  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

  手中各有携,倾浊复清。

  苦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

  兵革既未息,儿童尽东征。

  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

  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

  《羌村三首》音调各有所异,构成了诗人的一部“还乡三部曲”;内容各有所异,合成了一幅“唐代乱离图”。组诗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展现了杜甫回家省亲时的生活片断,客观真实地再现了黎民苍生饥寒交迫、妻离子散、朝不保夕的悲苦境况。“诗人时刻不忘人民遭受的苦难,这在古代作家中是不多见的,也是他最可贵的品质,所以文学史说杜甫是‘人民的诗人’,并不过分。”

  一、第一首着重写诗人刚到家时合家欢聚的情景,以及人物在战乱时期出现的特有心理。

  “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诗人“千里”跋涉,终于在薄暮时分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羌村。此时,天边的夕阳也急于躲到地平线下休息,柴门前的树梢上有几只鸟儿鸣叫不停,这喧宾夺主的声浪反衬出那个特殊岁月乡村生活的萧索荒凉,即便如此,笔者认为,“鸟雀”的鸣叫声,也增添了“归客千里至”的喜悦气氛,带有喜迎归者之意。诗人的归来连鸟雀都为之欢欣,更何况诗人的“妻孥”。这首诗开篇四句措词平实,但蕴意深厚,为下文的叙事抒情渲染了气氛。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此二句诗人逼真绝妙地将战乱时期亲人突然相逢时产生的复杂情感传达了出来。这些年来,诗人只身一人在外颠沛流离,又加上兵连祸结,战乱不休,其生死安危家人无从知晓,常年不归,加之音讯全无,“妻孥”早已抱着凶多吉少的心理,未敢奢望诗人平安归来。今日亲人杜甫骤然而归,实出家人意料,所以会产生“怪我在”的心理。“惊定还拭泪”,妻子在惊讶、惊奇、惊喜之后,眼中蓄满了泪水,这泪水有太多复杂的情感因素:辛酸、惊喜、埋怨、感伤等等。笔者认为,这次重逢来得太珍贵了,它是用长久别离和九死一生的痛苦换来的,在那个烽火不息,哀鸿遍野,白骨随处可见的年代,又有几人能像杜甫一样幸运地生还?于是,诗人发出深沉悲切的感慨:“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从诗人幸存的“偶然”,又能体味到多少悲哀的“必然”?杜诗之所以千百年来都一直能令人读后感到惊心动魄、震人心弦,其秘密就在于它绝不只是反映诗人自己的生活经历,而是对现实生活的高度集中的概括。

  诗人生还的喜讯很快传遍了羌村,乡邻们带着惊喜的心情纷纷赶来探望。“邻人满墙头,感叹亦唏嘘”,邻里们十分知趣地隔墙观望,不忍破坏诗人一家团圆的喜庆气氛,看着诗人劫后余生,乡邻们也情不自禁地为之“感叹”,为之“唏嘘”了,笔者想,在“感叹”与“唏嘘”中含有多少自家的伤痛。“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诗人用极为简单传神的景语,将乱离人久别重逢的难以置信的奇幻感受描摹了出来。曾经多少次在梦中呼唤亲人的名字,如今亲人真的骤然出现在面前,突如其来的相逢反让人感觉不够真实,夜幕降临,灶台上燃起昏黄的烛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朦胧的灯光映照下,此情此景更让人觉得似在梦境中。诗人用这样两句简朴的语言将战争年代人们的独特感受更强烈地呈现出来,由写一人一家的酸甜苦辣波及全天下人的悲苦,真可谓典型。

  二、第二首写诗人居定后的苦闷,表达出自己身处乱世有心报国而不甘心苟且偷生的心态。

  对于一个忧乐关乎天下的诗人来说,相逢时的喜悦是短暂的。“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居定之后,诗人的报国壮志重新高涨,对大唐江山的忧患渐渐冲淡了相逢的喜悦。正值国难当头,民不聊生之际,自己却守着一方小家庭,诗人意识到自己的现状无异于苟且偷生。曾经豪情满志地立下“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志向,在金戈铁马、烽火狼烟中淹没,壮志未酬的苦闷使诗人的脸庞上不再有笑容,日子久了,连孩子也察觉父亲的变化。“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看着父亲日渐愁苦的脸,懂事的孩子知道父亲又在操虑国事了,真担心父亲为了理想再度离家而去,于是,孩子们每日守护在父亲左右,珍惜和父亲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此情此景,感人肺腑,令人牵肠。

  “忆昔好追凉,故绕池边树。萧萧北风劲,抚事煎百虑”,诗人用今昔对比来寄托胸中苦闷,叙事中穿插写景。“萧萧”北风大大添加了悲苦的氛围,也强化了“百虑”的深沉,其中一个“煎”字,给我们留下了一片广阔的驰骋想象的天地。

  作为一个伟大的爱国文人,当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无法解决时,内心开始变得极度焦灼不安,诗人需要寻求一个突破口来倾泄胸中郁结的情绪。千百年来,有多少失意文人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曹孟德胸怀统一大志,却迟迟无法实现,于是唱出“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陶渊明抱酒守拙,恬淡自然地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李白更是用酒和诗谱写了自己浪漫飘逸的一生……这里,杜甫也不约而同地发出感慨:“赖知禾黍收,已觉糟床注。如今足斟酌,且用慰迟暮。”诗人名在写酒,实为说愁。它是诗人百般无奈下的愤激之辞,迟暮之年,壮志难伸,激愤难谴,“且用”二字将诗人的千万般无奈与痛楚急于倾泻的心情表达了出来,这正应了李太白的那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今人读来亦不免扼腕叹息。

  三、第三首,叙述邻里深情慰问及诗人致谢的情景。

  “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由群鸡的争斗乱叫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时世的动荡纷乱,同时,这样的画面也是乡村特有的。正是鸡叫声招来了诗人出门驱赶群鸡、迎接邻里的举动,“驱鸡上树木,始闻扣柴荆”,起首四句,用语简朴质实,将乡村特有的景致描绘了出来,而这种质朴,与下文父老乡邻的真挚淳厚的情谊相契合。

  “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问”有问候、慰问之义,同时在古代还有“馈赠”的进一步含义,于是又出现“手中各有携,倾浊复清”两句,乡亲们各自携酒为赠,前来庆贺杜甫的生还,尽管这些酒清浊不一,但体现了父老乡亲的深情厚意。由于拿不出好酒,乡亲们再三地表示歉意,并说明原因: “苦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兵革既未息,儿童尽东征。”连年战祸,甚至连未成年的儿童也被征上了前线,足见战乱的危害,短短四句,环环相扣,层层深入。由小小的“酒味薄”一事折射出“安史之乱”的全貌,可见本诗的高度概括力。

  最后四句,诗人以歌作答,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父老乡邻的关怀慰问令诗人万分感动,为表示自己的谢意,诗人即兴作诗,以歌作答。“愧”字含义丰富,笔者认为,既有“惭愧”意,又有“感激”“感谢”意,而“惭愧”“愧疚”的成分更多一些。面对淳朴诚实的父老乡亲,诗人深感时局危难,生活艰困,可自己又未能为国家为乡亲造福出力,所以不但心存感激,而且又自感惭愧。

  结局两句将诗情推向极至,“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诗人长歌当哭,义愤填膺,悲怆感慨之情骤然高涨。此时此刻,“百虑”化作长歌咏叹,这一声长叹多么地意味深长,有多少无奈和痛楚,诗人对国事家事的沉痛忧虑让四座乡邻大受感染,产生共鸣,举座皆是涕泪纵横。也许听者与歌者所悲感者不尽相同,但究其根源应皆由安史之乱引发的。诗人的情感思绪已不仅仅是个人的,它能代表千千万万黎民苍生,爱国志士的心声。杜甫的诗人形象在作品中已经由“小我”升华为“大我”,法国诗人瓦莱里说:“仅仅对一个人有价值的东西是没有价值的!这是文学的铁的规律。”所以,“纵横”之泪是感时局伤乱世之泪,是悲国破悼家亡之泪,在这一刻,组诗潜藏着的情感暗流终于如破堤之水奔涌而出,悲怆之情推倒了最高点,令千载之后的我们,读来亦深受感动。

  杜甫的《羌村三首》与“三吏”、“三别”等代表作一样,具有高度的典型意义。虽然作品讲述的只是诗人乱后回乡的个人经历,但诗中所写的“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等亲人相逢的情景,以及“邻人满墙头,感叹亦唏嘘”的场面,绝不只是诗人一家特有的生活经历,它具有普遍意义。杜诗之所以千百年来都一直能令人读后感到惊心动魄、摄人心弦,其秘密就在于它是对现实生活的高度集中的概括。自然主义者左拉提出:“要使真实的人物在真实的环境中活动。”这组诗真实地再现了唐代“安史之乱”后的部分社会现实:世乱飘荡,兵革未息,儿童东征,妻离子散,具有浓烈的 “诗史”意味。“宁都遗民魏禧《魏叔子文集》卷八《纪事诗序》云:‘盖自诗亡而春秋作,圣人以史续诗,至杜甫,诗多纪载当代事,论者称曰‘诗史’,则又以诗补史之缺也。”

  在艺术上,诗人熔叙事、抒情、写景于一炉,结构严谨,语言质朴,运用今昔对比,高度概括等手法,表达了诗人崇高的爱国情怀,集中体现了杜甫沉郁顿挫的诗风。三章诗不仅在形式上绵连一体,而且很好地引导读者进行联想和想象,使得这组诗的意蕴超越了其文字本身而显得丰富深厚。梵高的《农鞋》一画仅从一双农鞋上为观者传达了极为丰富的社会思想;白居易的《长恨歌》一诗仅从李隆基与杨玉环二人的爱情悲剧上展现了历代王朝兴衰的道理;杜甫的《羌村三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体验反映出安史之乱的严重危害,具有高度的概括的能力,是“伟大的天才与常人不同的特征”。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杜甫不愧为一位伟大的诗人。

  译文

  其一

  西天布满重峦叠嶂似的红云,阳光透过云脚斜射在地面上。

  经过千里跋涉到了家门,目睹萧瑟的柴门和鸟雀的聒噪,好生萧条啊!

  妻子和孩子们没想到我还活着,愣了好一会儿才喜极而泣。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能够活着回来,确实有些偶然。

  邻居闻讯而来,围观的人在矮墙后挤得满满的,无不感慨叹息。

  夜很深了,夫妻相对而坐,仿佛在梦中,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其二

  人到晚年了,还感觉是在苟且偷生,但又迫于无奈,终日郁郁寡欢。

  娇小孩儿不离开膝下,一会儿就害怕地看着我,步步退却离开。

  闲来绕数漫步,往昔追随皇帝的情景出现在眼前,可事过境迁,只留下遗憾和叹息。

  一阵凉风吹来,更觉自己报国无门,百感交集,备受煎熬。

  幸好知道已经秋收了,新酿的家酒虽未出糟,但已感到醇香美酒正从糟床汩汩渗出。

  现在这些酒已足够喝的了,姑且用它来麻醉一下自己吧。

  其三

  成群的鸡正在乱叫,客人来时,鸡又争又斗。

  把鸡赶上了树端,这才听到有人在敲柴门。

  四五位村中的年长者,来慰问我由远地归来。

  手里都带着礼物,从榼里往外倒酒,酒有的清,有的浊。

  一再解释说:“酒味之所以淡薄,是由于田地没人去耕耘。

  战争尚未停息,年轻人全都东征去了。”

  请让我为父老歌唱,在艰难的日子里, 感谢父老携酒慰问的深情。

  吟唱完毕,我不禁仰天长叹,在座的客人也都热泪纵横不绝,悲伤之至。

  创作背景

  唐玄宗天宝十四载(755)爆发的“安史之乱”,不仅使一度空前繁荣的大唐王朝元气大伤,更给天下百姓带来难以言喻的深重苦难。次年,长安陷落。诗人杜甫与平民百姓一样,不幸被战争的狂潮所吞噬,开始了辗转流离的生活,亲身体验了战祸的危害。

  唐肃宗至德二载(757)五月,刚任左拾遗不久的杜甫因上书援救宰相房琯,触怒唐肃宗,下狱查问。幸亏新任宰相张镐营救,杜甫得以免罪并复职。但从此肃宗便很讨厌他,两个月后,便命他离开朝廷。闰八月,诗人离开凤翔回鄜州羌村探望家小,这倒给诗人一个深入民间的机会。乱离中的诗人历尽艰险,终于平安与家小相聚,此事令他感慨万千,于是写下了组诗《羌村三首》。

  赏析

  这三首诗蝉联而下,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展现了杜甫回家省亲时的生活片断,构成了一组还家“三部曲”。

  第一首写刚到家时合家悲喜交集的情景,真实描写了乱离生还的意外惊喜。

  前四句叙写在夕阳西下时分抵达羌村的情况。迎接落日的是满天峥嵘万状、重崖叠嶂似的赤云,这绚烂的景色,自会唤起“归客”亲切的记忆而为之激动。“日脚下平地”一句,既融入口语又颇有拟人化色彩,似乎太阳经过一天奔劳,也急于跨入地底休息。而此时诗人恰巧也结束漫长行程,到家了。“白头拾遗徒步归”,长途奔劳,早巴望着到家休息。开篇的写景中融进了到家的兴奋感觉。“柴门鸟雀噪”是具有特征性的乡村黄昏景色,同时,这鸟儿喧宾夺主的声浪,又反衬出那年月村落的萧索荒芜。写景中隐隐流露出一种悲凉之感。“归客千里至”一句,措语平实,却极不寻常。其中寓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又暗暗掺杂着“近乡情更怯”的忐忑不安。

  后八句写初见家人、邻里时悲喜交集之状。这里没有任何繁缛沉闷的叙述,而简洁地用了三个画面来再现。画面一是与妻孥见面的情景。乍见时似该喜悦而不当惊怪。然而,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人命危浅,朝不保夕,亲人忽然出现,真叫妻孥不敢信,不敢认,乃至发愣(“怪我在”),直到“惊定”,才“喜心翻倒极,呜咽泪沾巾”(《喜达行在所三首》)。这两句写得极深刻生动,是一个绝妙的镜头。这反常的情态,曲折反映出那个非常时代的影子。写见面毕,诗人从而感慨道:“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这两句是上两句的说明,下四句的引子。“偶然”二字含有极丰富的内容和无限的感慨。杜甫从陷叛军之手到脱离叛军亡归,从触怒肃宗到此次返家,风波险恶,现在竟得生还,的确是太偶然了。妻子之怪,真不足怪。言下大有“归来始自怜”意,刻画患难余生之人的.心理极切。

  画面二是邻里围观的情景。消息不胫而走,引来偌多邻人。古时农村墙矮,所以邻人能凭墙相望。这些邻人,一方面是旁观者,故只识趣地远看,不忍搅扰这一家人既幸福而又颇心酸的时刻;另一方面他们又并非无动于衷地旁观,而是人人都进入角色,“感叹亦歔欷”,是对之羡慕,或为之心酸,或是勾起自家的伤痛,短短数语,富于人情味,又含蓄蕴藉。

  画面三是一家子夜阑秉烛对坐的情景。深夜了,最初的激动也该过去了,可杜甫一家还沉浸在兴奋的余情之中。“宜睡而复秉烛,以见久客喜归之意。”(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六)这个画面即成为首章摇生姿的结尾。

  第二首写还家后心中仍然忧虑国事,烦闷不安却又无可奈何的矛盾苦闷心情。

  前八句写无聊寡欢的情状。杜甫这次奉旨回家,实际上无异于放逐。对于常人来说,“生还偶然遂”自是不幸中之大幸;而对于忧乐关乎天下的诗人,适成为幸运中之大不幸。居定之后,他即时就感到一种责任心的煎熬,觉得值此万方多难之际守着个小家庭,无异于苟且偷生。可这一切又是迫不得已的。这样一种缺乏欢趣的情态,连孩子也有所察觉:“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金圣叹云:“早见此归不是本意,于是绕膝慰留,畏爷复去。”对于“生还对童稚,似欲忘饥渴”的诗人,没有比这个细节更能表现他的悒郁寡欢的了。

  于是他回忆前一年六七月间纳凉“池边树”的往事。那时他对在灵武即位的肃宗和自己立朝报国寄予很大希望,故而多少有些“欢趣”。谁知事隔一年,却遭到如许失望,不禁忧从中来,百感交集,备受煎熬。叙事抒情中忽插入“萧萧北风劲”的写景,又大大添加了一种悲凉凄苦的气氛。

  末四句写到秋收已毕,虽然新酒未曾酿出,却计日可待,似乎可感到它从糟床汩汩流出。“赖知”“已觉”均属料想之词。说酒是因愁,深切表现出诗人矛盾苦闷的心理——他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三首写邻人来访,共谈世事,感叹战乱造成田园荒芜,生活艰难。

  前四句先安排了一个有趣的序曲:“客至”的当儿,庭院里发生着一场鸡斗,群鸡乱叫,于是主人把鸡赶到它们栖息的庭树上。养鸡之法,今古不同,南北亦异。《诗经》说“鸡栖于埘”。汉乐府却说“鸡鸣高树颠”,又似栖于树。石声汉《齐民要术今释》谓“黄河流域养鸡,到唐代还一直有让它们栖息在树上的,所以杜甫诗中还有‘驱鸡上树木’的句子”。杜甫《湖城东遇孟云卿复归刘颢宅宿宴饮散因为醉歌》末云“庭树鸡鸣泪如线”,湖城在潼关附近,属黄河流域,诗作于将晓时,而云“庭树鸡鸣”,尤足为证。驱鸡上树,等于赶鸡回窝,自然就安静下来。待到院内安静下来时,这才听见客人叩柴门的声音。这开篇不但颇具村野生活情趣,同时也表现出意外值客的欣喜。

  来的四五人全是父老,没有稍为年轻的人,这为后文父老感伤的话张本。这些老人都携酒而来,酒色清浊不一,各各表示着一家心意。在如此艰难岁月还这样看重情礼,是难能可贵的,表现了淳厚的民风并未被战争完全泯灭。紧接四句以父老不经意的口吻道出时事:由斟酒谦称“酒味薄”,从酒味薄的缘故说到生产的破坏,再引出“兵革既未息,儿童尽东征”。时世之艰难,点明而不说尽,耐人寻思。

  末了写主人致答词。父老们的盛意使他感奋,因而情不自禁地为之高歌以表谢忱。此外言“愧”,暗中照应“晚岁迫偷生”意。如果说全组诗的情绪在第二首中有些低落,此处则由父老致词而重新高涨。所以他“请为父老歌”,一来表示感谢,二来宽解父老。但因为是强为欢颜,所以“歌”也就变成了“哭”,“歌罢”终不免仰天长叹。所歌内容虽无具体叙写,但从“艰难愧深情”句和歌所产生的“四座泪纵横”的效果可知,其中当含有对父老的感激、对时事的忧虑、以及身世的感喟等等情感内容。不明写,让读者从诗中气氛、意境玩味,以联想作补充,更能丰富诗的内涵。写到歌哭结束,语至沉痛,令读者三复斯言,掩卷而情不自已。

  安史之乱给唐代人民带来深重苦难。“儿童尽东征”“黍地无人耕”的现象,遍及整个北国农村,何止羌村而然。《羌村三首》就通过北国农村之一角,反映出当时社会现实与诗人系心国事的情怀,具有很高的典型意义。

  这组诗,每章既能独立成篇,却又相互联结,构成一个完整的统一体。第一首写初见家人,是组诗的总起,三首中惟此章以兴法开篇。第二首叙还家后事,上承“妻孥”句;而说到“偷生”,又下启“艰难愧深情”意。第三首写邻人的交往,上承“邻人”句;写斟酒,则承“如今足斟酌”意;最终归结到忧国忧民、伤时念乱,又成为组诗的结穴。这样的组诗,通常又谓之“连章体”。诗人从还家情事中抽选三个有代表性的生活片段予以描绘。不但每章笔墨集中,以点概面,而且利用章与章的自然停顿,造成幕闭幕启的效果,给读者以发挥想象与联想的空间,所以组诗篇幅不大而能含蓄深沉。

  《羌村三首》以白描见长。虽然取材于一时见闻,而景实情真,略无夸饰。由于能抓住典型的生活情景与人物心理活动,诗句表现力强,大都耐人含咀。写景如“柴门鸟雀噪”、“邻人满墙头”及“群鸡正乱叫”四句等,“摹写村落田家,情事如见”(申涵光)。写人如“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均穷极人物情态,后一联竟被后世诗人词客屡屡化用。如司空曙“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晏几道“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陈师道“了知不是梦,忽忽心未稳”等。又如“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写幼子倚人情状,栩栩如生。恰如前人评赞:“一字一句,镂出肺肠,才人莫知措手;而婉转周至,跃然目前,又若寻常人所欲道者。”(见《杜诗镜铨》引王慎中语)这种“若寻常人所欲道”而终使“才人莫知措手”的描写,充分体现作者白描之功力。总之,由于这组诗语言平易,诗意凝炼,音韵谐调,抒情气氛浓郁,在杜诗中占有重要地位。

  作者简介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世称杜少陵。生于河南巩县(今河南省巩义市)。天宝(唐玄宗年号,742—756)中到长安,仕进无门,困顿了十年,才获得右卫率府胄曹参军的小职。安史之乱开始,他流亡颠沛,为叛军所俘;脱险后授官左拾遗。后弃官西行,入蜀定居成都,一度在剑南节度使严武幕中任检校工部员外郎,故又有杜拾遗、杜工部之称。晚年举家东迁,途中留滞夔州二年,出三峡,漂泊鄂、湘一带,贫病而卒。杜甫生活在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时期,其诗多涉笔政治黑暗、人民疾苦,被誉为“诗史”;其人忧国忧民,人格高尚,诗艺精湛,被奉为“诗圣”。他善于运用古典诗歌的许多体制,并加以创造性地发展。他是新乐府诗体的开路人。他的乐府诗,促成了中唐时期新乐府运动的发展。他的五七古长篇,亦诗亦史,展开铺叙,而又着力于全篇的回旋往复,标志着诗歌艺术的高度成就。他在五七律上也表现出显著的创造性,积累了关于声律、对仗、炼字炼句等完整的艺术经验,使这一体裁达到完全成熟的阶段。杜甫是唐代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与李白并称“李杜”。存诗1400多首,有《杜工部集》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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