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们的名字-杂文随笔

时间:2021-06-14 14:26:52 随笔 我要投稿

念你们的名字-杂文随笔

  被人念名字,那也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快乐。记忆,我们正是从那一刻起,开始认识我们自己。认识我们名字的全部意义,并开始为这个名字骄傲和得意 并为之付出一生的努力。——题记

念你们的名字-杂文随笔

  孩子们,这是八月初的一个早晨,美国南部的阳光和煦而透明,流溢着一种让久经忧患的人鼻酸的、古老而宁静的幸福。助教把期待已久的发榜名单寄来给我,一百二十个动人的名字,我逐一地念着,忍不住覆手在你们的名字上,为你们祈祷。

  在你们未来七年漫长的医学教育中,我只教授你们八个学分的国文,但是,我渴望能教你们如何做一个人,以及如何做一个中国人。

  我愿意再说一次,我爱你们的名字!名字是天下父母满怀热望的刻痕,在万千中国文字中,他们所找到的是一两个最美丽、最醇厚的字眼——世间每一个名字都是一篇简短、质朴的祈祷!

  “林逸文”“唐高骏”“周建圣”“陈震寰”,你们的父母多么期望你们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孩子。“黄自强”“林敬德”“蔡笃义”,多少伟大的企盼在你们身上。“张鸿仁”“黄仁辉”“高泽仁”“陈宗仁”“叶宏仁”“洪仁政”,说明儒家传统对仁德的向往。“邵国宁”“王为邦”“李建忠”“陈泽浩”“江建中”,显然你们的父母把你们奉献给苦难的中国。“陈怡苍”“蔡宗哲”“王世尧”“吴景农”“陆恺”,蕴涵着一个个古老圆融的理想。我常惊讶,为什么世人不能虔诚地细细体味另一个人的名字?为什么我们不懂得恭敬地省察自己的名字?每一个名字,或雅或俗,都自有它的意义和爱心倾注。如果我们能用细腻的领悟力去叫别人的名字,我们便能更好地互敬互爱,这世界也可以因此而更美好。

  这些日子以来,也许你们的名字已成为桑梓邻里间一个幸运的符号,许多名望和财富的预期已模模糊糊和你们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许多人用钦慕的眼光望着你们,一方无形的匾已悬在你们的眉际。有一天,医生会成为你们的第二个名字。但是,孩子们,什么是医生呢?一件比常人所穿更白的衣服?一笔更有保障的收入?一个响亮而荣耀的名字?孩子们,在你们不必讳言的快乐里,抬眼望望你们未来的路吧。

  什么是医生呢?孩子们,当一个生命在温湿柔韧的子宫中悄然成形时,你,是第一个宣布这神圣事实的人。当那蛮横的小东西在尝试转动时,你是第一个窥得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心跳的人。当他陡然冲入这世界,是你的双掌接住那华丽的初啼,是你,用许多防疫针把成为正常人的权利给了婴孩,是你,辛苦地拉动一个初生儿的船纤,让他开始自己的初航。当小孩半夜发烧时,你是那些母亲理直气壮打电话的对象。一个外科医生常像周公旦一样,是一个在简单的午餐中三次放下食物走进急救室的人。有时候,也许你只需为病人擦一点红药水,开几粒阿司匹林;也有时候,你必须为病人切开肌肤,拉开肋骨,拨开肺叶,将手术刀伸入一颗深藏在胸腔中的鲜红心脏;有的时候,你甚至必须忍受眼看血癌吞噬一个稚嫩无辜的孩童而束手无策的裂心之痛!一个出名的学者来见你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个脾气暴烈的牙痛病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来见你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个气结的哮喘病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来见你的时候,也许什么都不是,他只剩下一口气,拖着一个中风后瘫痪的身体;挂号室里美丽的女明星,或者只是一个长期

  失眠、神经衰弱、有自杀倾向的患者??你陪同病人走过生命中最黯淡的时刻,你倾听垂死者的最后一声呼吸,探察他的最后一次心跳。你开列出生证明书,你在死亡证明书上签字,你的脸写在婴儿初闪的瞳人中,也写在垂死者最后的凝望里。你陪同人类走过生老病死,你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啊!一个真正的医生怎能不是一个圣者?

  事实上,成为一个医者的过程正是一个苦行僧修炼的过程。你需要学多少东西才能使自己免于无知,你要保持怎样的荣誉心才能使自己免于无行,你要几度犹豫才能狠下心拿起解剖刀切开第一具尸体,你要怎样自省才能在医治过千万个病人之后,使自己免于职业性的冷漠和无情!在成为一个医者之前,第一个需要被医治的,应该是我们自己。在一切的给予之前,让我们先拥有。

  孩子们,我愿意把那则古老的神农氏尝百草的神话再说一遍。神话是无稽的,但令人动容的是一个行医者的投入精神,以及那种人饥己饥、人溺己溺、人病己病的同情心。身为一个现代的医生,当然不必一天中毒七十余次,但贴近别人的痛苦,体谅别人的忧伤,以一个单纯的“人”的身份,怀着恻隐之心探看另一个身罹疾病的“人”,仍是可贵的。

  记得那个“悬壶济世”的故事吗?“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及市罢,辄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那老人的药事实上应该解释成他自己。 孩子们,这世界上不缺乏专家,不缺乏权威,缺乏的是一个“人”,一个肯把自己给出去的人。当你们帮助别人时,请记住医药是有时而穷的,唯有不竭的爱能照亮一个受苦的灵魂。古老的医术中不可或缺的是“探脉”,我深信那样简单的动作里蕴藏着一些神秘的象征意义。你们能否想象一个医生用敏感的指尖去探触另一个人脉搏的神圣画面?

  因此,孩子们,让我们怵然自惕,让我们清醒地推开别人加给我们的金冠,而选择长程的劳瘁。诚如耶稣基督所说:“非以役人,乃役于人。”真正伟人的双手并不浸在甜美的花汁中,而常忙于处理一片恶臭的脓血;真正伟人的双目并不凝望最挺拔的高峰,他们常俯下身来察看一个卑微的贫民的病容。孩子们,让别人去享受“人上人”的荣耀,我只祈求你们善尽“人中人”的天职。

  我曾认识一个年轻人,多年后我在纽约遇见他。他开过计程车,做过跑堂,尝试过各式各样的谋生手段,但他仍在认真地念社会学,而且还在办杂志。一别数年,恍如隔世,但最令我感到安慰的是,当我们一起走过曼哈顿的时候,他无愧地说:“我还保持着当年那一点对人的关怀,对人的好奇,对人的执著。”其实,不管我们研究什么,可贵的仍是对人的诚意。我们可以用赞叹的手臂拥抱一千条银河,但当那灿烂的光流贴近我们的前胸,其中最动人的音乐仍是雄浑、坚实的人类的心跳!孩子们,尽管人类制造了许多邪恶,但人体还是天真的、可尊敬的、奥妙的神迹。生命是壮丽的、强悍的,一个医生不是生命的创造者,他只是协助生命神迹保持其本来秩序的人。孩子们,请记住,你们每一天所遇见的不仅是人的病,也是病的人,是人的眼泪,人的微笑,人的故事!

  窗外是软碧的草茵,孩子们,你们的名字浮在我心中,我浮在四壁书香里,书浮在暗红色的古老图书馆里,图书馆浮在无际的紫色花浪间,这是一个美丽的校园。客中的岁月看尽异国的异景,我所缅怀的仍是台北三月的杜鹃。孩子们,我们不曾有一个古老而幽美的校园,我们的校园等待你们的足迹让它变得美丽。 孩子们,我祈求全能者以广大的天心包覆你们,让你们懂得用爱心去托住别人;祈求造物主给你们内在的丰富,让你们懂得如何去分给别人。某些医生永远只能收到医疗费,我愿你们收到的更多——我愿你们收到别人的感念。

  念你们的名字,在乡心隐动的清晨。我知道有一天将有别人念你们的名字,在一片黄沙飞扬的乡村小路上,或者在曲折迂回的荒山野岭间,将有人以祈祷的嘴唇,默念你们的名字。

  后记:毕业的学生离开了中学校园,回想过去的岁月,像这样,念你们的名字,不知道有多少次。第一次,我记得你们的名字,和发到手的新书一样香。你们的名字,课桌一样,整齐地排在一起。从此,你们的名字,像上课的.铃,蜂涌而来;像下课的铃,蹦蹦跳跳从我面前逃逸。像这样,念你们的名字,记不真切多少次。今天,新的学生走进了校园,走进了教室,我念你们的名字,小小鸟儿一样,念过以后要开始在这里锻炼以后飞翔的翅膀了。你们的名字,像学长的样子了。课桌排在那里,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起,你们的名字,我念你们的名字。在未来的三年时间里,我会一次又一次念起你们的名字!念到你们的名字,我仿佛看到火热的青春;念到你们的名字,我们仿佛在追寻自己的青春;念到你们的名字,世界仿佛与你们一样青春。

  孩子们,当我默念你们的名字时,多么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懂得惜福和感恩。请不要误会,并非帮助过你们的人需要你们的铭记和感激,而是所有人都应将感恩作为最基本的人生态度。太阳每天都照耀我们的身体,星月每晚都来安抚我们的美梦,空气注入我们的胸肺,泉水滋润我们的喉咙,百花总是如约开放装点我们的视野,果树又为我们献出飘香的果子,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师长来启迪我们的智慧,有朋友来温暖我们的心灵? ?而这一切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并不是我们天生就有役使他们的权利,他们一直在慷慨地赐予着,不曾向我们索取什么,而我们又带给他们什么呢?感恩这一切吧,大到日月星辰,山川湖海,小到花叶虫鸟,草芥尘埃。

  孩子们,将来你们的名字会和某些职业联系在一起。如果你成为一名教师,我希望你不仅能赚到工资卡上增加的数字,更要负起传道授业解惑的责任,收获满园的桃李芬芳;如果做了一名医生,我希望你们不仅赚到医疗费,还要坚持职业操守,收获病人的感激和钦佩;如果你当了一名文艺工作者,我希望你不仅用“艺术”两个字为自己披上彩衣,还要在作品中注入对自然、对生命的珍视和热爱;如果你是一名农夫,我希望你不仅向大地索取收成,还要尽量去保持土壤的丰富,河水的清洁和虫鸟的快乐??总之无论你们从事何种职业,我都希望你们的名字是与“善和爱”紧密相联的,你们被爱过也正在被爱着,你们是爱的继承者和守护者,不应该贪吝地独自占有它们,你们有理由也将有能力让人间万物分享更多的善和爱。

  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理想和图腾,都是一篇质朴精炼的祈祷!孩子们,我爱你们的名字,也被它们所感动。当你们刚刚出生或生命还处于混沌萌动之中时,你们的父母——不论是有文化还是没文化,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定是从万千方块字中找到了他们认为最有诗意,最美丽的字眼来作为你们的名字。迢迢大地,芸芸众生。一个人能够在某一时刻,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不是世间绝妙的缘分?我们每一个人每一天,不都是在经历这美好的缘分?你将怎样念这个名字,是带着像他(她)父母般的体切、关心,还是把它当作符号般地漠视、漠忘??这将决定若干年后,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或高楼大厦间,或林间小路上,那个人或请

  启你的名字,或默念你的名字时的嘴唇,是祈祷,抑或不屑,甚至仇恨??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父母美好的祈愿中,生出;我们也希望,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也都能在别人的世界中以美好的祈愿的声音,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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